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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与劳拉的酒(26)

作者: 乌小溥 阅读记录

当我老了,秀发不在。

许多许多年之后,

你是否会送我情人节礼物,

生日祝福用的葡萄酒?

如果我在外呆到三点差一刻,

你是否会把门锁上?

当我来到六十四岁,

我们可以在夏天租个房子,

就在怀特岛上

...”

歌曲唱到副歌阶段,葛析蓉为安蕾和音伴唱,来往的人听得如痴如醉,全部跟随律动摆动起身体。而这首令安蕾再熟悉不过的歌,时隔整整七年,她才有勇气重新唱起。

咖啡节活动圆满结束,听歌的人和唱歌的人都要回家。三合里外,那扇能够打通时光隧道的铁门,也即将缓缓落地。安蕾倚在那辆印着“滚石不生苔”的小型客车前,看着商户和客人们一一挥别三合里院。这其中有的人会回头看,有的人低头向前走,有的人眼神呼喊再消隐克制,如此世间众像,汇聚在她的眼幕之下。

丁小与和葛析蓉从客车里走出,分别靠立于安蕾左右两边,三人迎着落日余晖,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落寞。安蕾看着葛析蓉,回想她平日精明锐利的模样,再想到刚才她演奏小提琴时陶醉到近乎忘我的状态,她心中惊奇,又是怎样的经历,赐予了葛析蓉如此鲜活肆意的生命力?

至于丁小与,他那听上去饱经风霜的口风琴声,安蕾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

申川和王唤的梦,也是我最深的梦。他们走了,梦就没了。

当年安蕾离开南京时,与丁小与道别,他曾如此对安蕾说。

三人同时倚靠车身沉默着,丁小与首先开口:“小蓉,你演奏《When I’m tixty four》时状态很好。是不是对这首歌很熟悉?”

葛析蓉说:“是的,小时候很喜欢这歌,只是很久没拉小提琴,有些生疏。”

丁小与欠起身,中间隔着安蕾,探头问她:“时隔多年,再看熟悉的谱子,是什么感觉?”

问题一出,安蕾也转头注视葛析蓉,等待她的答案。

葛析蓉顿了顿,回答说:“老曲谱印象再深,难免也会忘。不过,大量记忆点摆在那儿,一旦练习几遍,演绎起来比新曲新谱熟练得多。”

丁小与重新靠在车身上,若有所思道:“果然,人都是健忘的动物。”

安蕾深有同感,问:“怎么,怕了吗?”

“当然怕。我害怕终有一天,我变得像个痴呆,忘了音乐曾带给我的感动。”丁小与眼波汹涌,压着声音问:“摇滚少女,你不怕吗?”

安蕾说:“面临巨大压力,强势反弹而起。我们应该具备这种力量。”

丁小与发出一阵苦笑,叹气说:“是的,我们要努力保持这种向前推进的能力,姑且称之为摇滚的能力。”

我只知道,我在努力消化一件事,

消化这无时无刻不在疯长的承受力。

我会因此与浪漫失之交臂。

我成长,成熟,会变老,会统统忘掉。

我忘了滚石存在的意义,我本不应该这样

。”

安蕾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说完这番话,补上一句:“有一次,申川喝醉了,这么对我说的。”

没有人再接话。

安蕾忽然感觉耳朵被凉飕飕的风刮得痛。她将卫衣帽套在了头上,略微搓了搓手,点燃一支烟。她背对着里院的铁门以及太阳落地的方向,将吸入口的昏雾缓缓送回眼前。

“滚石不生苔”五个字,明明那么耀眼。

咖啡节结束,丁小与没有随活动组继续奔往下个城市,选择短暂留在青岛。接下来的一周,他和老尹一样,每晚都会在潮音咖啡馆待会儿,喝酒,发呆,或是与大家聊天。老尹依然如故,寡言沉默,来去准时,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心。

而葛析蓉的变化有些剧烈。她的颈前换了一条蒂凡尼的铂金嵌蓝宝石项链。

安蕾似局外人般静静远观,发现葛析蓉在丁小与面前总是显得欢脱,偶尔露出羞怯的神情;若是丁小与消失于视野,她会冷静地坐下思考,或是聚精会神在墙角画画。她略微泛黄的脸色以及饱含野心的眼神,在宝石项链折射的光线下,显露的更加彻底。

安蕾越发觉得,葛析蓉并没有那么喜欢这条项链。可她必须时刻带着它。

更让安蕾难以理解的是,她曾经张口闭口都是一个“钱”字,现在仿佛一副把“钱”看透的模样。

有一日夜里,潮音咖啡馆一楼客满。葛析蓉手忙脚乱,疲于招呼客人,期间目光不住地寻向丁小与。丁小与拿起一副围棋,坐到了老尹对面。两人时而饮酒闲谈,时而举棋落子,纵使年纪相差十几岁,气氛却相当融洽。

葛析蓉神色惊虑,似乎很想知道两个男人的对话内容。她在给其他客人端送饮品时,总要在他们桌前停留一会儿。她观棋乱语,总是叽叽喳喳,再以恰当的距离站在丁小与身旁。

丁小与也时不时瞥葛析蓉一眼。他双肘支在桌上,以牙齿刮着两只大拇指指甲,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早晚把你当八哥养。”

葛析蓉撒娇似的捶他肩膀,眼睛却始终注视着老尹那张静默的脸。

老尹一直专注于下棋,不曾抬眼看她。

八点半的钟声敲响,老尹收拾包囊说:“我得走了。”

丁小与以意犹未尽的眼神看着棋盘,再看他,笑说:“时间还早得很。”

老尹说:“还有事做。”

丁小与耸肩说:“来日方长。棋局先留着。”

老尹付以淡笑离去。丁小与看着残棋,默默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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