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劳拉的酒(38)

安蕾才不理她。

安蕾比别人想象的要独立许多。她决心把自己的青春梦种进南京这座六朝古都。

入学第二个月，安蕾谈了第一场恋爱。

对象是同班同学。男孩子戴方框眼睛，个子高高瘦瘦，是典型的北方男孩长相。两人志趣相近，聊李商隐，聊晏几道，聊红楼，那时候安蕾对爱是完全懵懂的。

有一天，安蕾问他，最爱她什么。

他回答说：“你的声音。”

安蕾原本就喜欢唱歌，听到男友这样说，之后也常唱歌给他听。

安蕾的声音的声音偏中性。林奈曾对她说，往往她这类女生的声带教常人更厚更长。

系迎新晚会，安蕾跳着脚，嘶声力竭地唱了首郑钧的《私奔》，一跃成为系里红人。当晚他男朋友站在台下目瞪口呆，上台送花的却是同系女同学。

后来，安蕾和林奈打电话聊此事，对面多少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中文系书虫？摇滚少女？我怎么觉得风马牛不相及呢？”

最好的朋友并不完全了解她。安蕾竟有几分窃喜。

“你相信毫无间隙的爱吗？”安蕾问。

“不。我完全不信。”林奈回答。

大一下半学期开始，男友沉迷于网络游戏，与安蕾见面渐少。安蕾报了民谣吉他班，并受邀加入了同院系师哥组建的乐队，担任主唱。她剪了齐刘海波波头，尝试在巴掌大小的脸上上涂淡妆，衣服搭配也换成了中腰牛仔裤和马丁靴。学校大小的舞台上，安蕾永远站在乐队正中间。她算不上特别漂亮，却像一株盛开的紫蔷薇，神韵风采与众不同。

到了四月底，安蕾的乐队准备在学校南操场举办一场夜间小型演出。演出日三天前的下午，男友忽然约她见面，在她宿舍楼下提出分手。

安蕾早有预感，脸上没有表情，点头默许。

之后，乐队加紧排练，乐队仍将《私奔》作为演出的压轴曲目。安蕾每每生硬地扫拨和弦，内心负面情绪被无限被放大。

这种枯萎到力竭的情绪绝不仅是失恋所致。她隐隐觉得，摇滚乐，恋爱，以及生活，肯定不是目前看到的样子。

演出当天下午，安蕾倚身于南操场边的大槐树下发呆，抬头时看见了乌鸦。乌鸦拍着翅膀飞闪而过，在灰蓝色的天空留下一道黑色缝隙，直到彻底不见踪迹。她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在内心深处碎成了灰，而寻找那些东西的欲望正在流逝。

安蕾的人生第一次滋生了逃离的念头。

安蕾和申川第一次见面是在操场演出当天。

演出一小时前，乐队众人正忙着在操场调试乐器设备。乐队吉他手小跑过来，说鼓手生病进了医院，临时请琴行架子鼓老师申川救场。

熙熙攘攘的操场上，安蕾一眼就看到了申川。

申川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留着短寸头，卧蚕眼细儿长，鼻梁笔直，嘴角右下有颗明显的痣，左手戴有尾戒。他个子不高，穿了件灰色背心，双臂裸露在外，手腕很细，小臂肌肉线条特别明显。

乐队全员鞠躬打招呼，安蕾怔在原地，眼睛无法从申川脸上移开。

两人刚刚擦身的瞬间，一份来自异性的威仪与神秘感，直击她的内心。

他看了她一眼，欠身而过，带上监听耳机，开始调试架子鼓。

操场上很快聚满听众，演出准时开始。安蕾拿出了罕见的饱满情绪，放开嗓子，尽情演唱。来到压轴曲目《私奔》，安蕾回头看了一眼申川。

在一阵令人血脉贲张的架子鼓闭镲音效过后，吉他前奏随之响起。

安蕾双手锁紧话筒支架，带着疯狂的心跳唱起：

一直到到现在 我突然才明白

我梦寐以求 是真爱与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 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 去做最幸福的人

......

曾经那个跳着脚唱《私奔》的女孩，吹散了覆盖心间的灰尘，再度鲜活绽放。

演出圆满落幕。乐队成员收拾器材时，师哥们提议去吃烧烤庆祝。安蕾心中惊喜，以为申川也会去。申川却三言两语与大家道别，孤身消失在校园的夜色中。

当天晚上，安蕾胡诌借口，向师哥要来了申川的QQ号。加上好友，发现他空间紧锁。她自己也不知聊些什么，只能暂按躁动的心。

“如果那天的鼓手不是申川，我会不会冲出人群，头也不回地逃走？”

少年人总爱问自己一些有的没的，安蕾觉得这样很不可爱。

两人宿命般的第二次相逢在一周后。

周三下午没有课，安蕾听说校南区商业街新开了家花店，特意赶来凑热闹。花店里鲜花种类齐全，她为自己挑了一束向日葵，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安蕾的宿舍在学校西北区，平日很少来逛这条街。走到街尾时，她看到角落处藏着一家咖啡馆，招牌上写着“川咖啡”三个字。咖啡馆店门是美式复古的单扇木框玻璃门，门的右侧放置着一把做旧的双人木椅。安蕾很早之前就听同学提到过这里，只是从来没进去过。她盯住店招牌上的“川”字，即刻联想起申川，不觉间芳心乱动，推门而入。

开门可见一道一米多宽的通道，右侧墙钉着一整块黑板，左侧墙是一副彩色涂鸦。涂鸦墙上画着四名欧美长相的中年男人，和一位年轻貌美的金发女子。男人们西装革履，女子是嬉皮士打扮，他们踩着灰色地面，同时微仰着头，看着涂鸦墙右上方的月亮。

长廊走到尽头往左，还有一扇美式双扇木腰门，仿佛这里才是咖啡馆的正门。入门往里平行两米处即是吧台。她定睛去看，站在吧台里制作咖啡的人真的是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