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与劳拉的酒(40)
申川表情变得更舒展,娓娓道来:“歌词里有一句we have not had that spirit since 1969。这里的spirit直译为烈酒,也可以理解为摇滚。”
安蕾有些开窍,一边脑海里翻译,一边念叨:“也就是说,这句歌词可以理解为---1969年开始我们这里丢失了摇滚?”
申川点头说:“1969年,在美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伍德斯托克摇滚音乐节,有50万青年人汇聚在那座纽约北部城镇。”他叹声极微,摊手说:“在那之后,摇滚也许真的消失了。”
安蕾听得津津有味,双手合十说:“哥哥,以后你得多给我讲摇滚历史。”
申川问:“你一个学汉语言的小丫头,怎么对摇滚乐感兴趣。”
安蕾耸肩说:“谁知道呢。我们专业课老师常把‘文人孤直’四个字挂嘴边。也许我是想在这之间寻找某种联系。”
“你嗓子不错,将摇滚乐作为兴趣爱好是可以的。”申川淡然说。
安蕾第一次听到他的夸赞,不禁捂嘴笑出声:“确定没有骗人?”
申川调侃道:“你就当是老板为了不想加工资的谬赞吧。”
天气燥热,川咖啡每天都忙到不可开交。特别是周五六日,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会来这里聊天,聚会,打牌,将整家店塞得水泄不通。
每次下晚班,申川会将音乐切换成老派的布鲁斯或爵士乐,和安蕾坐在吧台聊会儿天。他会跟她讲一些中国摇滚史,例如崔健第一次在北京工体唱响《一无所有》,魔岩三杰的红磡演唱会,汪峰的鲍家街43号,南京摇滚旗帜冷冻街乐队等等等等。安蕾求知若渴,经常追问一些音乐专业知识,诸如grunge(垃圾摇滚),雷鬼,后摇,后朋的区别等等,申川从不敷衍,一一耐心解答。
安蕾心中越发感慨,申川不抽烟,不纹身,却长着一颗结结实实的摇滚心脏。
有一天黄昏,他端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对她说:“摇滚乐是一种音乐概念,摇滚更是我对于人生的概念。两者一字之差,却有不同。”
安蕾当时不懂话中含义。
第一个月兼职的工资到手,她一个人来到鼓楼区先锋书店,买了十几本书,偷偷藏进咖啡馆的书架里。
五月份最后一个周六,下午三点。
店里客人依旧很多,申川忙于制作各类饮品,时不时会看一下时钟。由于坚持做精品咖啡和相关奶制品甜点,申川一直选用的是附近牛场的鲜牛奶。按照往日,牛场的阿姨会在这个时段送牛奶过来。直到三点半,申川接到电话,说牛场阿姨上午工作时摔到了腿,最近无法配送牛奶。
申川看着源源不断的客人,再看看冰箱里的鲜奶库存,皱起了眉。
安蕾走上前来,主动请缨:“哥哥,你照顾店里,我骑电车去提牛奶吧。”
申川摇头说:“牛场离这里不算近,中间有一段小路不好走。”
安蕾扬起眉毛说:“我初中开始玩滑板,平衡感好得很。”
申川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她牛场具体位置,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安蕾戴好头盔,骑着申川的电车,一路小心翼翼,没有一丁点怠慢。接近大概位置后,安蕾找不到牛场,带带着小小忐忑的心,拨通了申川的电话。
电话另一边,申川不慌不忙向她解答。
“从什么什么地方开始走,穿过它。穿过它。再穿过它...”
穿过哪条街哪段路或是哪座桥已经不重要了。申川的声音是如此简洁有力,就像永不熄灭的鼓声。他含着大地般粗犷的呼吸,让她觉得无论飘零何处,都能看清自己。
在他的指引下,安蕾的心情得以完全平复,几经来回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在归返的路途上,有一座老旧的石拱桥,紧接着是一段很泥泞的窄路。安蕾聚精会神,缓速行驶,安全地将一大桶牛奶带回店里。
在店门口停下地那一刻,她摘下头盔,长长舒了口气。
夕阳的光辉洒下来,宛如申川对她微笑的模样。
“自己的为人处事,多少也受到了摇滚影响吧?”
安蕾如此想着,心情跟着欢愉起来。
那次之后,申川改成每日早晨亲自去取牛奶,直到牛场阿姨恢复工作。安蕾知他辛苦,尽心尽力帮助他处理店内大小事。这段时间内,安蕾与申川沟通更多。申川曾多次跟安蕾提到王唤这个名字,说他是同好挚友,小自己一岁,湖南长沙人。据说两人初中时因打口带结识,王唤比他早三年来到这座城市,如今是南京摇滚圈儿内知名地下乐队“楚人”的主唱。
安蕾第一次见到王唤是在一周之后。
六月份的第一个周日,晚上八点五十。工作时间已过,咖啡馆内还剩两桌客人。安蕾刚要换下工服围裙,看见一名长发男子走进店,扬着手朝申川打招呼。
安蕾没有离开,以打扫卫生为由留了下来。
两个男人在吧台前聊了几分钟,逐渐没了动静。长发男子坐在旋转吧台椅上转了几圈,看着天花板发起呆。申川给他了倒了杯加冰的杰克丹尼,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长发男子用舌头鼓弄着腮帮子,头微微左右晃动,迟迟没有喝酒。
店内客人终于散尽。安蕾躲在角落,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拖把,一边暗中观察两人举动。
申川喝了口水,似乎才记起安蕾的存在,把她唤到吧台前,将长发男子介绍给她认识。
“他叫王唤,我曾跟你提到过。”
王唤很有礼貌地站起身,笑容亲切迷人。
安蕾近距离端详王唤----他穿着CKJ的T恤牛仔,个子比申川高出几公分,长发几乎垂顺到肩,脸部曲线更为硬朗,眼眸深邃而明亮。他似乎特别爱笑,笑时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