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出书版)(21)
飞鸟、美人鱼、坦克……每一样在他手下都栩栩如生。我则把折纸裁剩下的边角料拣起来,准备做一本日记本。
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目光泫然。我一惊,“很难受吗?我是不是该告辞了?”
“不--”他拉我,我猝不及防跌到他胸膛上,当我撑着床抬起头时,他一个翻身,已经压住我吻起来。
是第一次撬开唇,我还没来得及体验,就陷入一阵迷乱与恐慌中。
迷乱是情难自禁,恐慌是还有一点理智。理智告诉我,为时尚早,不能这样!
然而毕竟是喜欢他的,毕竟是愿意陪他沉沦的。
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咳嗽声响了,我一个鱼跃,看到婆婆端着点心站在门口。
觉恼怒,“婆婆,你忘记敲门了。”
婆婆一脸凛然,“你知道被你妈妈发现的后果吗?”
“随她的便。我被她管够了。”
我怕自己给他们带来麻烦,连忙拿起书包,说:“我回去了。”
“别走!”觉跳下床,恶狠狠地道,“这屋里谁有资格让你走?”
婆婆脸色难堪。我实在过意不去,只好对觉道:“你这样子,我很不喜欢,跟个任性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沙沙--你别走--你别走啊,我没时间了。”觉哀求。
“我有时间再来。”
“等下,”觉忽然矮身蹲下,帮我把松开的跑鞋带系紧。
第二天,我特意穿了条短T恤,做操的时候,我注意到,凡是手臂需要上伸的时候,腰肢便会露出一截。我没有回身看端木觉,但知道他一定在看。
放学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如愿见到觉。林荫路老地方,再一次看到他的弟弟舍。舍穿着学校的制式服装,干净挺括、朝气蓬勃。舍的健康让我失魂落魄。
舍给我觉的信:
亲爱的沙沙,我妈听说我病了,紧急赶回家,我无法出来见你。车子你留着,骑的时候要慢一点。早上看到你了,知道你在意我,我感到很幸福。想你的觉。
看着看着,我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我吸下鼻子,准备给他写封煽情的回信,明天让舍捎给他。
此后,舍成了我们的信使。
高二暑假,觉随他母亲去国外度假,如今想起来,应该是治病。觉走的时候没有办法跟我告别,还是托舍传情达意。那时候互联网在国内还没兴起,不能发E-mail,觉就写航空信。舍拿到信后,便来找我。这样子,我跟舍也算熟了起来。
我那时候在一家餐馆打工,下午三点到五点间才有闲暇,舍便有意识地在这个时间段过来。只要他到,便有眼尖的服务员们起哄,“学生哥又来了哦。”
我一溜烟儿出去,还穿着餐馆的蓝色印花布衣,看到舍,便笑一笑。餐馆不远有个免费公园,我们便进去,沿着人工湖走上一圈。
也没什么话,无非问问舍的近况,告别的时候,他把信给我。
送走舍,我蹲在树下读。觉给予我的还是灼热的思念。每每看他的信,都能够鲜活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仿佛他就在身边。
有个下雨前的黄昏,蜻蜓在水岸边低低地飞。空气里都是一团团棉花样的潮热。我和舍坐在湖心亭中。舍拿出一只大哥大,说:“要不要跟哥说几句话?”
“你妈妈不在身边吗?”
“我先给妈妈打,然后给哥,要是他方便,我就交给你。”
听到觉的声音时,竟似感觉沧海桑田。
“亲爱的沙沙”,他还是这么说,我真想顺着电波爬过去扁他。
“你小心点,你妈妈在边上呢。”
“不要紧,她总以为我在称呼一只母猫或一条母狗。”
“哎,你敢取笑我?”
“哪敢啊?你怎么样?小舍说,你在打工。千万不要太累了。偶尔偷偷懒,那懒掉的工钱我叫小舍捎给你。”
“我才不要呢。劳动最光荣。”
“你以为你就是你自己的?”
“不是我自己的难不成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暂时寄存在你那里罢了,你要小心照顾它们,否则我会高价索赔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真烦啊。要知道这样受罪,还不如痛痛快快--”突然噤声,停顿片刻,他低声哀求,“你亲我吧。”
“小舍在呢?”
“他怕什么呀,小孩子。”
我看了眼舍,他背着身刻意回避着,但我还是觉得难为情。
八月快开学前,我辞了工作,在家休整。有天,舍打电话过来,问我去不去秦皇岛。
“我一个朋友组织的活动。在海边游泳、烧烤,应该挺有意思的。就住一晚,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可我都不认识啊。”
“其实,除了那个朋友,别人我也不认识,所以叫上你。”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了。
舍背着个斜挎包在火车站等我。我瞅瞅四周,说,你朋友呢。舍说,他们坐小车走了。
“哦,”我讷讷道,“其实,你跟他们一起走好了,我可以独自坐火车去的。”
舍道:“我也喜欢坐火车。”
我愣了下,小跑几步跟上他。他穿着白底花条纹的POLO衫,亚麻长裤,腿很长,走的时候风姿飘逸。他跟觉真的不一样啊。
我们的座位挨在一起,我坐里边。我一直扭着头,在火车的哐当声中看喷薄而出的淡红日头将晨曦擦亮。
脖子酸了,我回过身,看到舍正闭目听音乐。
大约感觉到我的注视,他缓缓睁开了眼。因为睁开的速度很慢,也因为清晨车厢里的人大多在打瞌睡,还有火车与轨道碰出的单调的摩擦声,这一切都让我感觉舍的睁眼,好比一尊雕塑突然活了起来,连带着让我产生某种微妙的紊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