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出书版)(22)
“你听什么?”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问。
舍摘下右耳耳机塞到我的左耳,迅速地把自己左耳耳机调整到右耳。
我以前从不听摇滚,以后也没听过摇滚,但是永远不会忘记这首《Forever autumn》带给我的震撼。
前奏是轻盈的木吉他,男主唱一声“So”后,秋的苍凉意蕴便充斥耳际……
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一切也都在阴差阳错中。为听清耳机里雨的细微声响,我们于屏息凝神中暗自靠近。他的下颌恰停顿在我的发上,哨兵一样的树木在窗外不停后退,星点的小花在视线里辽远的铺开,舍以为那股幽香无非来自八月清晨的天空,被音乐的鼓点打湿。
而我在音乐停止之后很久很久,依然能够感觉到心的迷失与负重。
我扯下耳机,说:“觉也喜欢听这样的歌吗?”
舍说:“觉不用听,他本身就是一首摇滚。”
舍的朋友叫雷恩,跟舍同学,也是个富二代,他家在北戴河有个私人别墅。这次过来玩的人总共六人,四男二女。我和另一个女孩小衣备受殷勤。意外的发生是在当日黄昏。大家都去了海边,游泳的游泳,滑沙的滑沙。舍因知道我不会游泳,便带我滑沙。
沙山不高,也谈不上陡峭,基本上没什么危险,虽然一惊一乍声满天飞,无非是滑板掉了,人摔到沙子里,啃了一嘴的沙而已。
在舍的示范与指点下,我很快迷上了这项运动。我一次次地爬上山顶,一次次地往下冲,像子弹一样,急速中有魂游物外的快感。
最后一次,为了挑战自己,我打算一口气滑到山下,而不是按照游戏规定,停在半山,再缓缓下行。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太快,我收势不及,直接冲进了海,还没站稳,一个浪头袭过来,转瞬将我吞噬。
等我哇哇吐着咸涩的水醒过来时,看到身边蹲着焦急的舍,后一圈是雷恩、小衣他们。
我知道给别人添了麻烦,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舍沉着脸,蹲下身,将我的手绕到他肩上,“我背你回去!”
我不想,但是没有选择。人潮自动分开,让出路。我趴到舍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对不起。”走了一程,我又说。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我想了想,“那我沉不沉?”
舍静了会,说:“说不沉是假的,我乐意背你就是了。”过了一会儿,“沙沙,我刚刚害怕极了。”
我慌了慌。知道刚刚是他给我做的人工呼吸。
那个晚上,我没有去吃烧烤,在房间里休息。窗户开着,院子里的笑语盈盈进屋。大家在开派对。可能是玩什么游戏,输了罚节目。雷恩学了驴叫,小衣跳了新疆舞,舍抱了吉他唱了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舍唱歌,也是最后一次。我没有料到舍的嗓子这么好,喑哑沉着,有一种朴拙的诗人气质。
大家鼓掌的时候,我也在室内默默鼓了掌。如果说觉是炙热的火焰,那么舍则是静谧的海面。舍是个不动声色的男孩,他需要有人潜伏下去一点点开采。当然,那个人并不是我。
后来声音星散,各干各的事去了。小衣和雷恩上了楼,其余的男孩去了镇上。舍来到我的卧室。“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说:“你刚才唱得很好听。”
“是吗?”舍似笑非笑。
我被他看得局促,憋红了脸说不出话。
“起来吧。”舍拉我。
“去哪里呢?”
客厅靠露台处有架纯白的钢琴,他一直将我拉到琴凳上。白窗帘在面前飘来荡去。
我们挨在一起。沉默着。舍敲了个音符,隔了好久又敲一个。间隔处有海浪雄浑的呼啸。我不堪烦乱,嚯地站起来,“如果我说我还想去滑沙你会不会骂我?”
舍笑笑,“不会。但是得由我来保护你。”
我们赤脚爬到山顶,坐在绵软的沙子中,俯视月光下苍茫的海。
海浪像列兵一样迈着整齐的步伐肃杀前进。月光摔碎在浪脊上,撞出万点星光。风舒缓地吹着,带着海草的腥味与年轻的涩味。
一切都在蛰伏着。
“有个事,我想告诉你。”舍忽然说。
“嗯?”
“我哥,他生下来就得了一种病,妈妈四处延医,不见成效。”
“是什么病?”我心一抽,颤颤道。
“心脏方面的。你知道我们的心脏好比一个动力泵,向全身输送血液。而哥的这个泵有先天的损坏,它有时候会暂停工作,那血液就供不出去,甚至会倒流,那是很致命的。幸好,罢工的时间不长。”
我知道觉有病,但从未想过如此严重,一时竟说不出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他不能结婚生子。甚至不能爱上一个姑娘。”
“哦……治不好吗?”
“除非换个心脏。但换心手术现在还没有成功的例子。就算装上了,那心脏究竟算不算他自己的呢?”舍看一眼我,又说,“哥是在偷偷地同你交往,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但是,你要想,万一有天,他死在你手上……我不是在吓你。哥跟你交往后,心脏停顿的频率越来越高。这也是妈妈把他带到国外去的原因。”
我脸色煞白,嚯地站起来。
舍跟着站起来,慢悠悠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了解情况。你有权力选择开始还是结束。”
压抑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堵得我透不过气。我从没想过会碰到这种情况。有个人会因为爱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