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35)
不久后,他觅了份新职,在一家网游公司出任经理。
全新的行业。空白的经验,挑衅的目光,需要他尽快地提升自己。
他下了狠劲。
他的成功,他一直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实力。
他看中韩国的一款游戏。在会上竭力推出。没人买他的账。因为资历。
他脑子一热,决定自己做。只要公司提供品牌。成事后他交20%的利润给公司,亏损自己负责。他豁出去了,输也不怕,因他的人生输得够多。
他以公司的名义与韩方签下合约。合同期两年,除了版权运营费,每月上缴一定的收入为提成。签完约,他基本就没钱。但是想运营游戏,什么都要花钱。
他开始上演很侥幸的空手套白狼游戏。
游戏上线两个月的测试期是生死存亡的的关口,如果在测试期内不能吸引足够的玩家,就不能收费运营,那么他完蛋。运行网络游戏,需要很多服务器,他没钱添置,只好拿着韩国方面的合约找到浪潮、戴尔,告诉他们:我们要运作韩国人的游戏,申请试用机器两个月。服务器厂商一看的确是国际正规合同,他所在的公司也是信誉不错的商户,将来恐怕是潜在的大客户,同意。他又拿着服务器的单子以同样的方式找电信,浪潮、戴尔都给我提供服务器,我们需要很大的宽带运营游戏。电信自然也没有放过不错的客户,给了测试期免费的宽带试用。
两个月的测试开始,在线人数直线上升。两个月后开始收费。收入激增。
老板对他青眼有加,同事也无人看不起他。
半年后,经过磋商,他将这款游戏卖给公司,折合股权,成了公司仅次于老板的第二号股东。一年后,出任总裁。
他的事业赢来辉煌。邦邦却出事了。
长期以来,邦邦一直由保姆照顾。为了事业,他很少有时间过问。
有次保姆跟他打电话说邦邦发烧。他以为是一般小毛病,嘱咐送医院并没放心上。几日后回去,邦邦在床上奄奄一息,保姆怕担责任,早溜回老家。
送医院抢救,邦邦生存下来,但是留下哮喘的后遗症。
每年冬天,邦邦的哮喘发作时,他就会愤恨,想那个人,一团郁积窝在心里,经久不散,他的脾气开始变坏。
他严苛,冷漠。做事又狠又硬。从来不讲情面。这些却反而助长着他的成功。
一年后,厌倦做网游,他开始寻找新的能够刺激他的方向。
钱,他有了。很多。但是个干瘪的数字。没给过他一丝的激动。而他不能空,他要把自己填满,要脑子和脚步替他思考、行路。要全新的刺激,要把血调动起来。
很久很久了,松懈下来的时候,他一直有疲惫的感觉。有时候想倒过头,睡去,不再醒来。然而邦邦的哭总会把他叫醒,让他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牺牲。
邦邦逐渐地长大,是个很瘦弱的孩子。
他的生活圈子就在家里上下楼间,他看得到的人就是保姆。爸爸是偶尔才能看到的。妈妈,他从来不知道。
“爸爸,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没有。”
“邦邦也有。只是你妈妈有别的事离开我们。”
“是不要吗?”
“不是。”
“大概是爸爸不好,或者邦邦不好。”
“不是。邦邦很好。大概是爸爸不好。”
“爸爸,你别难过。”
……
他疲倦地歪在沙发中的时候,邦邦会绕到他身上,用小手敲着他的背,说:爸爸,舒不舒服。
他晚上加班,邦邦半夜醒来,会赤着脚跑到他书房,推开门,说:爸爸,你要睡觉了。
邦邦在黑暗中长大,却居然活得还很明亮。有时候,看着一个小孩子在体恤他,他喉头总是发紧。
他不该出生,在他们还没法对他负责时。可是如果没有邦邦,他不晓得他没命的工作还有多少意义?
事业,事业真能给他多少成就吗?
等邦邦大了些,他把所有的空余时间留给他,带他去各地旅行,顺带治他的病。他爱他。但是,时间总还是少。
有时候保姆因故回家。他必须把门锁着,邦邦就一个人,与孤独相伴。
有次回家,他看到一个落寞小身影,坐在地上,与玩具说话。
“你是爸爸,你是妈妈,你是孩子。孩子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爸爸妈妈要跟孩子在一起。”
他时常觉得脆弱。
……
6
默言看着陆非凡离去。
门关上,一室的寂静。
可以不戴那个戒指,他无所谓。不过找一个保姆外加性工具吗?哪里没有这样的人。
她倒下去。却想他生病时依恋的目光,还有他给予她的吻。那样用力,仿佛倾尽一生。
然而,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她那么心无旁骛,焉知所见所闻、所触所感不是自己心愿的描述?她的理智警觉地探出头。
她把被子轻轻卷上。蒙住脸。觉得呼吸困难。
他却又进了。站在门口,说:刚才只是气话。
她咬住内心的虚弱。咬住爬起来投身他怀抱的冲动。
“好好睡,别乱想。”他叹了口气。
她终于没有出来。这回,她的理智赢了。理智告诉她,尊严不该为情欲操纵。她是独立的能够承担自己的人。
她有时候非常孤决。踏着荆棘走到没有回路。
太重视自我的人往往有这样的迷执。在自我营造的茧里,抽身不能。那盘棋,或许迷得是她。离开他后,她一直下,一直下,下的时候想赢过他,其实不过是想要自己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