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34)
默言眼睛有点湿。转头,他愣愣看着她,居然有点紧张。
片刻后,他动手给她戴。粗鲁的,急迫的。仿佛一慢下来,她就要迟疑。
她由他,而后放在光线下看,心一点点湿。
等到了吗?这样艰难。她的心在感动吗?为自己的坚持,还是无奈。
她摘。因为她不知道。
“别。”他试图阻止。
她回他一个微笑:我需要考虑。
“默言。”他颇无奈,“多久?”
“也许很快,也许很慢。”
默言收拾碗筷走了。她记得小潮的理论,各取所需。然而她有她的执拗,她想要爱情。她以为看到了曙光,所以愿意再等。
一周后,默言仍未带起那个戒指。陆非凡有点急。一个晚上,他潜进默言的房间。
默言已经在睡觉。他掀开被子进入。
“你干什么?”默言爬起来,摁亮灯。
他把她拉到怀里。她撇过头。
“为什么抗拒我?”他发火了。
“欲擒故纵?我最烦这路数。”
默言绷紧身体,灼灼看他:陆非凡,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女人都会对你投怀送抱。
他忽然索然。放开她,笑着说:不,拒绝,拒绝我遭遇得多了。程默言,你觉得委屈,嫌我有孩子,年纪大,有过去,尽可以不必戴上那戒指。
然后跳下床,走了。
灿怀孕了。
他一直跟她说,结婚结婚。可是她不肯。
孩子怎么办?他看着她逐渐隆起的腹部。
哥,要吧。她说。
他也想要。
因为是他和灿的。
“哥,”有次,她抓住他的手,说,“哥,我害怕。”
“不怕不怕,哥会保护你。”他抱住她,柔声安慰。
她辞了职,住在他那里,等着分娩。除开那一张尚未领取的证,她就像他的妻子。
他的工作忙碌起来,但是因为有家,他的动力很足。
哪怕加班很晚,回去的时候,屋里仍有灯,一盏,暖暖的,有个人在等他。
“为什么不早点睡?孩子累了。”
“白天睡了一整天。”她恬淡地笑着。
“你听听,孩子在动。我想,他一定是个男孩,像你。很调皮。”
“我调皮吗?”
“恩,很可恶。”
他吻一下她的脸,然后听他们的孩子在里面与他们说话。说什么呢?灿说:肯定在说爸爸很坏。
“那以后,你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我。”
“是。”她笑了。
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不能延续呢?
第二年春天,灿产下一子。很漂亮的孩子,有白皙的肌肤,明亮的眼睛。那些护士说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
那当然。他会得意地想。
灿是顺产,恢复得很快。
半月后就回家。他请了假料理她。看着孩子和她一起睡觉,看着那相似的脸型,他的心里总会充盈着奇妙的感觉。
这两个,是他全世界最爱的人。
叫什么名字呢?灿在阳光里苦苦思索。
“邦邦好吗?”她忽然说。
“陆邦,太规矩了吧。”
“不是,是敲东西的邦邦声。邦邦邦邦,你不觉得很响亮吗?我要他活得很响亮。”
“好。邦邦。恩,他要不乖的时候我就打它。邦邦敲屁股。”
“你敢。”
很幸福。那段日子。唯一的不快是她久久不愿与他结婚。
“结婚吧。然后我请同事,让他们看看我美丽的老婆和可爱的儿子。”他一直说。
她沉默,有时候就把自己关到另一个房间。
他砰砰砸着门,说:灿,为什么?
她不说话。
有个晚上,下大雨。她在他怀里说:哥,原谅我,我只是害怕。我的心不敢交出去,只是为了抵挡最后的恐惧。
若干年后,她却又告诉他:我的心早已经交出去。但是,我还是迎来了我害怕的结局。
不是,一切都可以不这样。但是他没有办法撬开她最阴沉的堡垒,那里一缕光都没有。他还要做到怎样?
但是也许,他做得并不够。
若干年后,他在母亲坟前,说:妈,我辜负你了。我没有办法照顾她,我甚至不能让她平静地过完一生。
但有时候人生是不能用长短来衡量。她总把自己当成浮萍,她习惯了游戏人生,因为那不会受伤害,那是她主动的,只有认真的时候,她才会觉到不满足不甘心的疼痛。
邦邦一周岁,灿走了。就像突然蒸发,无影无踪。
屋子里的灯还有往昔的温暖,恍惚中薄嗔娇语还存耳际,然而,抬起头,只有四面墙壁以及邦邦突如其来的哭泣。
若非有个孩子,他会觉得是梦。
好梦。
关于他和灿,一对懵懂儿女的青涩梦。醒来有点冷,因为并不是梦。
有些时候,爱很强大,有些时候爱又很无力。爱并不能达成什么,哪怕只是枕衾上的一点薄暖。
他的事业随着灿的离去一并进入冬天。
经济不景气,公司裁员。他赫然在名单中。
上司拍着他的肩,说:你很有前途,但是你不够用心。
他无法用心,那些日子,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寻找灿。
“虽然离职了,我们依然是朋友,”上司一直欣赏他,说,“你的情况,我略之一二,也许只是小道消息,我想跟你说,男人必须在事业上强大才有办法保护他的爱情以及家人。”
他心里有一种火猝然升腾。
离开,就离开吧,没什么大不了,他一样可以活下去。
他要做出事,哪怕只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