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47)
默言跟妹妹睡一床。家小,她们从小到大就睡一床,感情非常好。虽然默言是老大,却反是妹妹在照顾她。
默言上高中,一月才回家一次,母亲忙的时候,妹妹就骑车来校给她送吃的。她们一起吃饭,吃好后又一起转学校门前那条破街,看到小摊,妹妹会买些橡皮筋之类的送给她。妹妹手很巧,会给她扎很多很好看的辫子。后来到上海,到北京,默言每去一个地方,妹妹就把脚印拓展到一个地方,喜欢去看她,给她带衣服食物,禁止她瘦。默言喜欢被妹妹关怀。
“姐,就没人追你吗?”这日晚,妹妹睡不着觉,跟她说闺房话。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
“对啊,就是那个签了汇丰的。”
“说说看呢,对方怎样?”
“南京人,学生会干部,家里条件也很优越,不过我,没有感觉。但有时候想,要是嫁了他,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
“什么时候这么功利啊,靠咱们自己,就不能创造好的生活吗。”
“恩,姐,我想进外企,可以多赚一点钱。读研吗,工作后也可以。”
“有目标吗。”
“离校前,PG来我们学校设招聘专场,我投了简历,不过听说我们学校可能总共才招7个人,有点危险。”
“PG?”默言一愣。
“对啊,姐你有没有听说,他们中华区总裁陆非凡,很有魅力的,才30多岁。”
“是吗。”
“我在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真不是一般的帅,那感觉真的说不出来,恩,简劲有力,又内含激情。总之毛头小伙子是没有这种风采的。”
“是吗?”默言淡淡笑了下。失神。没有谁比她更知道他的虚弱,同样也没有谁比她更知道他无可阻挡的引力。
“我们学校很多女生,就是为了他才投简历的,可人家名草有主,听说他夫人巨美。”
默言又笑了下。不知有几分属于苦涩。雪夜后,他们未曾联系,一个短信都没。她却记得他把一段话留在她那里,他希望再见她,对她说屏弃道德。她知道他隐含的意味,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挑战道德。这是个意乱情迷的问题。
妹妹不久睡着了,有均匀的呼吸声。默言看着漠漠的夜,想着他。无眠。
什么时候能不想他?
新年钟声快敲响的时刻,老江向默言发出了爱的宣言。
“我晚节不保,栽在你手里,虽然觉得很没出息,很看不起自己,很烦躁,但是无法克制想念你。从来没有哪年像今年,我如饥似渴地想念上班,可我并不敬业。程默言,虽然以前一直没觉得女人这种婆妈的动物没什么生趣可言,可是你让我尝到了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紧张与急躁,我想我对你有点意思了。程默言。话虽肉麻,却也是深思熟虑。我准备正式追求你。”
默言愣一愣,就听外面,炮声震天。新的一年到了。
“新年快乐,但是我不考虑这个问题。”默言拒绝。
“你以为你十几岁,稚齿啊。”江天叫。
默言挂上电话。妹妹递给她一串鞭炮:姐,谁啊?追求者?肯定是追求者,才会有心跟你打年度电话。
有心。的确,老江的告白不算突兀。她年前腿伤后第二个黄昏,他带着玫瑰来了。
她正在熬粥。屋子里全是米香。
他扔下玫瑰,说:我觉得有点俗,但他们说女人都好这一口。
“他们是谁?”
“我朋友。很香。我说粥。”他套上她的绣花拖鞋,脚后跟全裸在后头。
她扑哧笑。他转过身。眼神异样。
“干什么?”
“觉得你,很美。”
她又笑,说:不容易啊,老江动了凡念。
他居然点头,称是。
蒸气顶锅盖的声音传来。默言单腿跳着要去处理。老江一把拉过她,说:有男人在。这事你就别插手。他跑到厨房。几秒后叫:怎么做?
“开小火。”
“我开了,还是溢出来。”
“把锅盖留一道缝。”
“怎么留?”
默言嘀咕,什么破男人,指望得了吗?还是跳过去,给他示范。他有点惊疑:就这样简单?
“对,这样就不用管了。”
“那我学会熬粥了。”
“你这么无能?”
他挠挠头皮,“主要我老妈太能干,而且她说家务这种事都该由女人包了的。”
那天,江天死皮赖脸留下来喝粥,称里面有他的功劳。她也没赶他。因为有了客人,还特意炒了两菜。江天与她对桌吃,说:我从没吃过妈妈以外的人做的饭。饭店的除外。
“好吃吗?”她随口说。
“好吃。希望一直有这个口福。”他看着她。歪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期待着肯定的答复。而她只是含混了一下。
就是那晚,江天说夜色很温暖。两个人的晚餐也很温暖。他把地板上的玫瑰一枝枝拾起。装在瓶子里。那个时候,他就有心了吧。
可她却在两天后告诉他,玫瑰全死了,不好养。她学不会接受别人,因为满身心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此刻,她又想他了。
他有心吗?
想着,她就想给他一个电话。新年快乐。她要他知道她此刻在惦念他。他呢?
拨了陆家的号码。
响了几下后,有人接了,女声,是倪灿。
她猝然又回到现实。看天空,就像一口烧焦的锅,冒着腾腾的烟气、散着呛人的味道。她与他不过如此。
“陆太太,新年快乐。我是程默言,想跟邦邦说几句。”她提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