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49)
也不管别人不依,拉了默言,挤到一边,给她倒水。
冷场几分,气氛重新点燃。这回是蹦迪。轰鸣的音乐声哄哄传出。灯光七扭八拐。照到人影上,仿似鬼魅。
“刚才我要亲你你会不会甩我一巴掌。”江天说。
“知道你不会。”
“为什么?”
“就知道。”
江天笑了下,说:其实,有冲动来着。但怕你不再理我。一个人如果开始怕的话,说明什么?
“老江。”默言看他脸上的凝重。
“不喜欢你这样叫我。”
“老江。”
“说不喜欢了。”江天脾气挺大,也意识到了,烦躁地止住,说:我们也跳吧。
“不会。”默言摇头。
“不需要会,释放。”
“我不需要释放。”默言仍坐着。喝矿泉水。
“别扫兴。”江天不依不饶。
“那边有落单的女孩。”默言沉静地说,目光在灯光下一闪,水一样的光泽,却如游鱼,抓不住。
江天恨恨瞪她一眼,真的穿过人群而去,拉起别的女孩,转瞬间找不到踪影。默言喝完一杯水,去洗手间。有人在补妆,有人在呕吐。都是年轻张扬的身体。默言又转去院子,打算看看老树和月亮。却只看到激情的男女。只好又折回去。
灯光依旧闪着,音乐还叫人聋,江天的世界与她够远。
回到原地。江天在。说:去哪了?
“洗手间。”
“刚有你电话,我代你接了。”
“谁?”
“没说,雄性。”江天挑衅地看着她。
默言拿过包,摸出手机,翻看来电记录,居然是陆非凡。
陆非凡此时在晓荷湾。取下手机,他把左手的纸袋扔到旁边的垃圾箱。走了。
刚从国外公干回,可以直飞上海,却临时决定在北京转机。
就像手里拎的那个玩偶,买下时一直觉得是一念之差,来北京大概也是。
刚才手机里的背景杂乱,显示着程默言丰富的业余,那个接电话的男子大概是她的新生活。如此,也罢。
倪灿回来了。春节前就回了。像一只流浪猫,转了一圈累了还是要回到家。
他收容。义无返顾。因为属于他。
灿抱膝蜷缩在沙发里,偶尔投到他眼上的波光有些胆怯,就像一个自知做错事的孩子。“哥,我以后不会走了。”她说。他点头,她不会明白,他的心里四散着涟漪。与她无关。
晚上,灿拿起枕头抱起被子上楼。
他看着她,没有阻止。
“哥,我睡楼上那间,可以方便照顾邦邦。”她回头解释,怯懦一笑,笑完有点干巴巴。仿佛曾经期待的东西已经枯萎。
他随她。依旧过日子。灿却开始转变。
不再交际,送邦邦上下学、做家务,晚上给邦邦念故事。等他回家。也不知是不是等他,总之,他回家开门的时候,会听到她急促上楼的脚步。等的人仿佛不是她,而是她慌乱的心。
闲暇,灿开始学编织。拿着一本书,对着翻花样。他不知道这样的消遣会否让她愉快。
有次,他深夜回。她慢了几步,停在了楼梯上。
他说:你下来。
她慢腾腾下来,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
“如果我们仅是这样,有意思吗?”他撑着墙壁,喷着酒气,说。
“哥,你喝酒了。”她扶起他。
“不喝酒能行吗?灿,你不快乐,我也不快乐。”他继续说。
她无言。把他扶到沙发上,“要喝点茶吗?”
“逃避?要到什么时候?”他盯着她。她局促地站着,继续无言。
他试着站起来,手撑了撑,碰到旁边的毛线,说:你在做什么?
“啊,”她嘴角涌出笑,“织一件毛衣。”
“织给谁呢?”
“只是学着玩。织完拆,再织。”
“你很委屈吗?”他继续。
灿摇头。然后鼓了勇气说:哥,其实比起我母亲,我是幸福的,你肯跟我结婚,无论我怎么任性,你都接受我,不管有没有感情。
后面的话有点微弱。是她不愿说的。然而说到感情,他对她感情的变化应该怪谁呢?
他现在跟灿只剩下义务和责任。这样的念头令他痛苦不堪。
可是义务与责任在婚姻中难道不比爱情走得更远?
“哥,有一阵子,我们宿舍的人流行编织。我给你织了一副手套,可是好像有点小,我就没给你。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要给你看手相,让你摊开手。其实是在量尺寸呢。”灿安静地回忆,眼神温和,仿佛唤出了往昔。
“灿。”他拉她手。忽然看到她手臂上的创口贴。
“怎么了?”
她一醒神,说:没什么。你休息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明天的衣服。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门轻掩上的声音。那个房间里,她藏多少事。但总之,他们有了各自的禁忌。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邦邦终于肯叫灿妈妈。
“妈妈,我不要穿那件红色的毛衣。红色是女孩子穿的。”早上上卫生间,他听到邦邦在跟灿说。怔了下。而后迅速漫出不知所措的傻笑。没有谁比他更期待母子俩坚冰的融化。
后来瞅了个空,陆非凡把邦邦抓到一边,说:你叫妈妈了。
“恩。爸爸,告诉你,我本来不愿叫的,可是有一次,我知道她是妈妈了。”
灿接邦邦下课。邦邦一直不肯拉灿的手,自己在前面横冲直撞。有次,拐角钻出一辆车,灿拼了命扑过去,母鸡护小鸡似的把邦邦推到一边,自己生生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