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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62)

作者: 目非 阅读记录

爸爸妈妈在吵架。该摔的都摔了。一地狼藉。她捡着瓷片。走到妈妈跟前:妈,摔坏了还要买,不如整个塑料碗摔吧。

妈妈一个巴掌甩向她,哭:你跟那个杀千刀一样。我怎么这么命苦。

妈妈拉着她挤公交车,顶着大太阳跑过两个街区,而后躲在一个垃圾箱后。

“待会你爸出来,你冲上去哭。”妈叮嘱她。眼中有捉奸的狂热情绪。

爸和一个女人出来了。他们家的第三者。那个女人出人意料的朴素。朴素到有点丑陋的地步。她愣住。妈也愣住。愣怔的当儿,爸爸和那女人打车走了。妈妈哭:好歹找个漂亮一点的羞辱我啊。

“你会不会永远对我这么好?”杜铭将饺子端到她面前,她灼灼问。

“永远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

妈妈哭着拉过她,说:这杀千刀答应我永远对我好的。我为什么跟他,为什么啊。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没有永远。她想对妈妈说。

我以前喜欢粉红色,后来觉得那颜色俗不可耐。爸爸以前喜欢你,跟现在不喜欢你一个道理。

感情是善变的。那是人性。制约人性的是责任与义务。爸爸终于想放弃责任是因为你硬是要感情。

有一天默言也会忘记我。

有一个男人会让她一辈子难忘,却不会有一个女人另她辗转痛苦。所以我不敢确定。她说你要叫我姐姐。我会看着你。在人潮涌动中最后一个离开。

什么是感情。

小潮把手放在杜铭的脸上。他伏在方向盘上的身子顿住。她触到他的泪。是为得不到,还是为此去经年后的空虚。

“对不起。”她说。

他猛然坐直身体。

一样,坐直了,对她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包括离婚。只要你高兴。

你呢,你剩什么。

剩等你的心。她想他会这么说。但是他摇头,什么都不要。我努力了。

“我记得他哭。”小潮对默言说,“也许一直会记得。纵然我不相信什么,那一刻,我相信他真诚地为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哭泣。”

默言遇到杜铭。

有个会在京西宾馆开。他代表他们单位,她代表他们单位,在中午吃自助的时候遇上了。

两人同时伸手拿菜夹。他看到她的手,温和地说:你先。她抬起头,看到杜铭惊讶却转瞬平静的脸。

是凉拌土豆丝。她和小潮都喜欢的菜。

默言拿过夹,和他的盘子,给他夹上。他说谢谢。她给自己夹,然后两人穿插而过。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就餐。

下午5点多休会。默言出去。天色有点灰,不知道这个时候居然会起雾,薄薄的一层像帷幕一样在天地飘荡。

她在公交车站等车。一阵后,有车停在她前面,玻璃降下,是杜铭。

“我送你回去。”他温和地说。

她点头。

车子上长安街。默言说:前面左转。

她的同学小蓝在附近开一家粥店。她很久没光顾了。记得以前,总跟小潮去。小潮喜欢那里的皮蛋瘦肉粥。

“蓝记吗?”杜铭说。

“对。”

“如果是安慰,大可不必。”

“不,我饿了。”

杜铭没坚持。

拉开门,默言问服务员:你老板呢?

正问着,小蓝出来了,挺了个大肚子,原来是怀孕了。大叫一声程默言,迅速给了她一个拥抱。

“哎呀,怎么老不来捧场?”小蓝热络地拉默言的手,又看杜铭:这不是小潮家的吗?

“现在不是了。”杜铭老实说。

哦。小蓝眉眼飞出半个惊诧。又看默言。

“我们一起开一个会。”默言简单解释。小蓝领他们进包间。

点上酒菜。杜铭静静说:第一次和小潮就是在这里吃饭。她跟我说你。说有次她发烧了,你送她去医院,一开始打不到车,背着跑。她说她记得你喘气的样子。

“她很沉。”

“不知道她会记得我什么?50万?”杜铭撇过头。第一次,默言发现他嘴角的笑意中有她熟悉的表情,属于执拗。她、小潮都有这样的执拗。

“喝酒。”她跟他碰杯,“你记忆里的小潮是什么?”

“醉了。坐在阴影里。看到我来,伸着双臂,说,我要睡觉。我抱起她。觉得她是我的。可不是。我有时候想,她要永远醉才好,有时候想,还是清醒好,这样我看到我们的差距。

“我不能接受她的生活方式。我妈妈也说我们很多不一样。可是不能阻挡我狂热地喜欢她。我妈妈说那是因为我想爱了。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你觉得呢?离开她,你不疼痛吗?”

“准确地说,是有点空。像个空瓶子,然后做梦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吹。但是我妈妈说,不一定是她。也许时间会医治伤口,我会找到适合我的人。”

“可我觉得是小潮。”

杜铭看向她。奇怪的瞥的姿势,有一种被点了穴的凝固的讶意。

“是小潮。她总是在夜半唠叨。对一盆花,一只靴子。她晚上睡不着。因为——他父母晚上吵架。不,不只此。”

杜铭双手笼住脑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她像公主。生活优越。然后任性。”

又碰杯。

“小潮走后我想了很多。以前觉得日子齐整固然非常无趣,现在有了波澜,仍旧觉得无趣。想想,无论是谁,活得都不容易。都觉得是经济的问题,其实不是。”

“欲望。”

“我想出国。叔叔在法国有公司。”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的经验,人生有时候需要的是怯懦,而不是勇气。有勇气离开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能不能放下自尊说我要。如果我当初肯对自己说,我要。而不是顾虑尊严与原则,那么我,远比现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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