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69)
透过树隙的金色阳光在她鞋上调皮地滚动,有点像小孩恶作剧后戏谑的脸。
8
程默言来是倪灿告诉他的。
“她来了。”灿刚推开门,又迅速折回,转向他。
陆非凡抬起头。
“不过,大概不敢正大光明来看你。下楼了。”灿继续说,脸色有点嘲弄。
陆非凡迅速意识是谁。起身。推门的时候,他回头,灿平静地注视他。他还是出去了。有些事情,到瞒不住的时候就不必瞒了。
事发的时候,他和两个副总正在巡查厂区。忽然一阵地动天摇,看旁边货架纷纷坠落。大家以为是地震,纷纷逃窜。
然后轰地一声,就看不远处一股浓烟滚滚袭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他躲的位置好,除了嵌了些沙石,蹭破了些表皮,并无大碍,但一样被拉进医院。
灿很快过来了。看见他,也不顾旁人在,扑过去,说:哥,你怎么样,有事没?
“没事没事。”他一使眼色,下属们纷纷避出去了。
“哥。哦,”灿迅速把那哥字咬掉,不好意思地说:“叫顺口了。真没事?你不知道刚通知我的时候我多害怕。真没事吗?他们说得真可怕。”
“那,”陆非凡撩起手臂,“这里以后会是一条崎岖小路,坑坑洼洼。这里,”他指了指额头,“会有一条蜈蚣。”
“真的吗?疼不疼?”灿说。眼睛肿得像个杏仁,估计刚一直在哭。他这个太太就爱哭。
“说不疼你不信。”
“哥。”灿叫他。
“恩?”
“哥以后就不怕自己弄丢了,会有人记得你。这里有一条山路,这里有一条蜈蚣。”
“哥什么时候丢过自己?”陆非凡说,却忽然想起早些年,灿弄丢了,哭着对他说:哥,以后无论我落在哪里,你都要把我找到。又想起,曾经去贵州找默言,找不着,可她把他找到了。
灿需要他费劲心力找,程默言会把他找到。
忽然出神。她知道他没事吗?她会不会也如灿这般害怕呢?
他不奢望,宁愿她不知道。
灿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呆了一天,他就嚷嚷要出院。
“好了,我去跟医生说。”灿无奈,开门,却又迅速折回。
默言真的来了,虽然有直感,却并不希望。但是来了,他却必须要见。虽然只是一份无法言说的感情,为那颗心,他同样要付出相应的尊重。
她已经转身,下楼。她不敢见他。连见都不敢。这样卑微。他心头酸涩起来。
给她电话。她煞有介事冷淡着。可他知道她内心的火热。
“转过身。”他说。
她目瞪口呆转过来。
默言,真的很久没见你了。一样,我一样想着你。他心头潮涌,却一样没有多余话说。
“我走了。”她仓皇地奔下去。卸掉一切不实际的婉转念头。
“你甘心吗?”他问。
他甘心吗?
无论甘不甘心,他们似乎就只能这样,多走一步,也不可能。
他返回病室,知道还需面对另一份情。
“走了?”灿似乎还很平静,他明白她心头估计已经转过很多弯弯,这之前,她坚持分房,就已经绕了不少圈。她不愿说,但似乎都明白,那么今天,就坦诚布公吧。
“走了。我们出院。”他打电话,让属下帮忙办手续。
晚上,邦邦睡了。灿下楼。给他水和药片。他服过。灿转身要走。他叫住她。
灿脸面有点痉挛,说:哥,我什么都知道,你别说了。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想知道。”他说,“坐下,灿。”
灿垂着头,双眸被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埋着不知名的秘密。
她在窗边坐下,咕咚咕咚神经质地将一杯水喝光。好像这杯水是魔水,可以给予她抵御的力量。
“哥,”她抬头,“我知道的,如果我不是邦邦的妈妈,你一定会和她结婚的。”
“说下去。”
“年前,在北京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然后,我知道你惦记她,有次你喝醉了,叫她的名字来着。哥,我,有点受不了。上次,她来,我知道你很困扰。后来又瞒着我去见了她。哥,你骗我了。你跟别人一样,也会欺骗。”灿凛冽的目光有点伤感。
“灿——”
“哥,你不要说。”灿忽然大声打断他,眼泪婆娑,“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请你先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听,我还不能承受。等我可以承受的时候。我会慢慢消化。”
“灿,你过来。”陆非凡招手。灿迟疑地过去。
陆非凡很无奈地抹她的眼泪,说:灿,哥有很多弱点,需要——
“哥你不要说好不好?你带着邦邦离开我,我怎么办,你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吗?这世上我不再有别人。我只有哥,还有邦邦。是,以前我离开你,可那不一样,你在我心里,是我永恒的哥。可是现在,你属于别人,我怎么办。”灿神经质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陆非凡有什么办法。
促他继续隐忍下去的还有邦邦。
他出差。一日,灿给他电话,说:邦邦发烧了。
“去医院没。严重吗?”
“去了,现在好些,他吵着给你电话。”灿将电话给邦邦。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
“爸爸快回来,邦邦想你。”
“我也想。你难不难过?喉咙痛吗?咳嗽吗?”
“爸爸回来就什么都不痛。”
“那听妈妈话,好好养病,爸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