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望无际、平静无波的湖面,元贞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其实早就预料到的,早就发觉了的,可真当事到临头,发现爹爹竟然也会利用自己,心里还是很难受。
去福宁殿是为了表忠心,表示自己没有参与夺嫡的心思。
爹爹准备了节礼,却没送来,何尝不也是想试探她?
真当她坦诚表示自己绝无二心时,他反而反悔了,留着萧杞不让除名,不过是为了让本就混的水更混,让前朝后宫那些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更是为了防她。
只要萧杞还在她娘名下一天,一旦有变,便可借此将她扫出尚书内省。
她这个爹爹啊,真是让人心寒。
……
“你怎么了?”
杨變进来,就看见她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湖面。
明明没有言语,身上却流露出一股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
“你来了?”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變皱着眉,走了过来。
他收到报信,就察觉有异,昨儿才分开,此时她万万不会出宫的,没想到突然来琼林苑了,他连忙就赶了来,果然有异。
“没什么,就是心中烦闷,出来透透气。”
“烦闷?为何烦闷?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那你怎么如此?”
元贞不想说话,示意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又顺势靠在他身上。
“杨變,你不会变的是不是?”
“变什么?”
他低头嗅了嗅她的秀发,又笨拙安抚地拍了拍她,总觉得她现在就像一只没抓到老鼠的小猫,又可怜又还强撑着骄傲。
“你是在问我心悦你的事?”
元贞一怔,埋怨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一套一套,心悦不心悦的脱口就出来了。”
杨變也破罐子破摔了,道:“跟权简。他说要是心悦哪个女人,一定要说出来,光憋在心里有屁用,啥用不起,还折磨自己。”
元贞哼了哼,到底没再说什么,就这么靠在他怀里,让他环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杨變,你说这大昊要是亡了,你来做这个皇帝如何?”
这话说得杨變一愣,道:“虽然我总说大昊要亡,但也不一定就会亡,你不要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还以为她又胡思乱想了。
现在杨變算是看出来了,她与一般女儿家不同,别人都是想夫郎想好看的衣裳首饰,她成天想的都是国事和军政大事。
元贞却直起身来,直直看着他。
“我说如果?”
杨變皱眉回看她:“如果也不可能,你别看百姓天天骂皇帝,真有个什么,他们还是只认皇帝。还有那么些个大官,别看他们成天跟皇帝做对,真有事了他们还是只认你萧氏,毕竟身家富贵都在你萧氏身上,你萧氏皇族倒了,他们也就一文不值了。”
说完,他又问:“你到底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元贞却不答,只问:“我说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一股外部力量,击溃当下这一切?”
“你是说北戎?”
“是,也可能不是,我就说如果,”元贞有些烦躁,嗔道,“你不要总岔开话题,正面回答我。”
杨變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聪慧睿智,智多近妖,平时说话做事都极为冷静,冷静到他总是觉得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之所以两人如今会是当下这种情况,全是因为她想拉拢他,而他又死缠着她,此时才发现她竟有这样一面。
怎么说呢?
有些烦躁,有些脆弱,又有些依赖人的小娇气。
他格外稀罕她这样的表现,攥上她的手,正面回答她。
“如果真有这一天,我也懒得当那劳什子皇帝,我对付那些文官,只一时就觉得甚是烦躁,更不用说天天要对着他们。要我说真有那一天,不如你来当个女皇帝,你来负责对付那些文官,我来负责武力镇压他们……”
元贞失笑:“你就在这瞎胡说就是!”
“怎么就是瞎胡说了?我自认脑子不如你,也不是脑子不如,就是不擅长这些阴谋算计,你与其让我与他们动脑,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省事。”杨變懒懒道。
“你的意思我擅长阴谋算计了?”
杨變听出一丝危险味道,忙道:“我没说你擅长阴谋算计,我的意思是你脑子比我好使。”
“算你识趣!”
两人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元贞幽幽道:“其实你也没说错,我确实会算计人心,幼时算计父皇,算计他的宠爱,把自己装饰得张牙舞爪,不容人欺辱。处在那宫里,我一直觉得我算计人,人算计我,乃天公地道,输了不怨,可……”
“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
元贞将大致说了说,也没遮掩有关萧杞的事,更没去想之前她还敷衍杨變自己拉拢他,是为了帮七皇子夺嫡要怎么解释。
她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他应该也看出来她不仅仅是为此。
杨變果然没有质疑,只是听完后似乎有些叹息。
“我不会安慰人,不过我觉得你之前说的不错。”
元贞扬眉,转头看他。
“就如你之前说的,你算计人,人算计你,输了不怨,落子无悔。其实正因为你心里十分在乎这份父女之情,所以才会格外觉得难以接受,如果你能抱着对别人的这种心态,大概也不会太在意这些。”
顿了顿,杨變又说:“当然这都是我瞎说的,毕竟未知全貌,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