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176)+番外
公冶骁其人虽不得李令驰青眼,好歹明面上还算是李氏党羽,三案环环相扣,桩桩件件指向李氏护军,永圣帝还要论功行赏,这是显而易见的捧杀,更叫世家忌惮。
这时江豫川突然又开了口,“下官愚钝,只是乐贤堂乃左卫将军职责范畴,太子卫率却该在沮渠贵人的惜花殿,两宫相去甚远,如何就凑巧一起抓获纵火之人?”
自玉氏反叛,杀妻祭旗,谢懋功便与本家翻脸,跑去投靠当朝护军李令驰。可李令驰高高在上,又哪里看得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书生?不过为着打谢家父子的脸,才着人给他安排了个太子卫率的闲职。
虽说是个闲职,闲职之间也有高下之分,永圣帝至今无所出,太子卫率便是空有头衔的笑话。
堂堂大梁太子还在投胎路上,太子卫率却不能真闲着。说是帮忙护卫沮渠贵人的宫殿,可惜花殿早有正经八百的侍卫,谢懋功这个太子卫率更落个里外不是人,且若他当真护卫有功也就罢了,大内走水那天沮渠贵人不慎小产,这账永圣帝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不过是兵器案缠身,正愁没个发泄口——
看来谢懋功是要贪图小利,岂知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
“老臣先前查大内走水,听寺人供述,公冶将军是在约谢卫率喝酒的路上碰巧抓到的纵火案犯,”淳于霑不禁嗤笑,“听闻那夜公冶将军手上还拎着酒壶,为抓案犯始终没能喝上一口,着实可惜啊!”
温孤翎一反常态也跟着搭腔,“听右卫贾将军说,这位公冶将军向来嗜酒,从前在洛都便经常与五官掾萧家厮混,想必那夜正是酒瘾犯了。”
“擅离职守,”江豫川意味深长,“主上,不可姑息啊。”
永圣帝要嘉赏,也得看他们肯不肯受,当不当受。何况李令驰何止不待见公冶骁,此人几番触过护军大人的霉头,当初将他塞到这个位置,就是为日后方便摘他的脑袋。
一句话也是驳,两句话也是驳,温孤翎索性揪着永圣帝的话围追截堵,“微臣还有一言,兵器冶炼需要大量黑金,天峰冶乃江左唯一的铜铁矿,其以铜矿为主人尽皆知,必须作为铜币储备。可黑金又何其重要,两当冶是否也应作为黑金储备。否则滥用无度终致后继无源,来日兵器再短缺便是受制于人呐!”
永圣帝眉头已然皱起,“卿家之意?”
“依臣之见,不若还是带兵前去交战地,听闻五部人偎慵堕懒,不屑求习冶金技术,那八盘冶就此闲置在交战地,日夜饱受战火摧残,岂非暴殄天物?”
尉迟焘眉间一挑,盯着温孤翎,似乎在揣摩他的言外之意,“既然是去交战地的八盘冶,何不就近调派流民军?”
八盘冶位于师戎郡与望京之间的八盘岭下,两州郡地方官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并非李氏党羽,要兼顾冶炼,势必要增派兵将,试问武器与兵将同时落入他人之手,与放弃逐鹿,束手就擒又有何异?
眼见局势越来越复杂,无论哪一派,一兵一将都不可能再拱手让人!
“他们本就是方镇军,同时兼顾冶炼与防守也是难为将士,”温孤翎回眸,两方在刹那交换眼神,“况且铁矿关系国家命脉,尉迟大人当真信得过他们?”
不过温孤翎的本意是派自己人过去,将流民兵分而化之,收归己用。可尉迟焘却动了别的心思,“老臣年虽蹉跎,报国之心却未老,恳请主上调老臣去八盘冶!”
“追击兵器不见尉迟大人如此积极,调兵遣将您倒是上赶着?”事关兵将,谢远山不敢马虎,紧随其后跪在殿前,“主上,冶炼兵器何等劳苦,真派个花甲老将去,未免叫五部笑掉大牙,以为咱们大梁已是无人可用!”
太庙坍塌,大内走水,回回冲着永圣帝而来,李氏欲取代慕容氏已是越来越按捺不住,世家摸不准世道人心,终究还得自己手中握有枪杆才是正道。
裴云京单独领兵攻打岭南是个微妙的信号,那就是他们未必不能分当朝护军的兵。世家蠢蠢欲动,争辩已起,大梁朝堂何事,一时又沦为门户私计。
“主上息怒!”
哄闹中一声尖利引百官侧目,他们骤然停下争执,循声向着殿堂之上的永圣帝。原是郑蕃奉茶时不小心溅上主子衣摆,明黄描金的龙袍衣角已然洇湿一片,眼看这茶渍还有些泛烫。
永圣帝忍着没有当堂发作,只是狠狠指了指郑蕃鼻尖,随即转身愤然离席。
第090章 寒食
上巳节休沐, 永圣帝在长信殿躲了整整一日清闲,寅时三刻郑蕃得了吩咐,永圣帝盯着人出殿门, 直到殿门再次关上, 他才窝回陆商容的膝头, 要她为自己揉按乱跳的额角。
“主上, 百端待举,”陆商容十指纤纤,鲜红的指甲点在永圣帝的麦色皮肤上,好似一滴刺目的血,陆商容垂眸看着这位年轻帝王,“近日可是太过劳累?”
劳累自是无可避免的, 泼水散朝之后一连数日,朝堂上为是否带兵去八盘冶而争吵不休。永圣帝能躲一次, 总不能躲一辈子, 五日前终究还是尘埃落定,由公冶骁与庾愔将功折罪,领长水营过万斛关去开采黑金,锻造兵器。
大梁开国前后的百年间, 历来赴交战地, 皆是夷族士兵组成的长水营先行。但永圣元年洛都一战沦陷, 翊军、长水二营除二校尉、四幢主外几乎全军覆没。而近年来南迁的夷族极少, 加之流民兵不得过江, 过江的又多为士族扩充作佃客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