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濯缨之臣(202)+番外
判令已下,公冶骁若敢轻举妄动,只会死得更快,初到八盘冶的公冶骁更是暴躁,这也为如今的暴动埋下了隐患。
所幸而后安涛与赫连诚全军严阵以待,几次抵挡五部来袭,两方互相摸清对方的路数,冲突逐渐渐少。唯有一次疏忽,便是老童身死的那场战役,但对于八盘冶本身所处的位置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不代表公冶骁就懂得收敛,没了贾昌的公冶骁仿佛没了刀鞘的锋刃,伤人终伤己,眼下正是这般情形。
贾昌扯了扯他衣袖,轻声劝诫:“大人面前,说话注意些!”
“下官不过如往常一般小惩闹事的劳兵,谁成想忽然被人套了麻袋,若非万斛关斥候察觉,安刺史带兵过来平乱,下官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见您!”公冶骁睨了贾昌一眼,到底收敛了脏话,“谋害当朝命官最不容恕,大人可万勿轻纵了他们!”
柳濯缨牵起嘴角,这模样却不像在笑,“待本官查明,大梁律法如何写自然是依例如何办。趁这会儿还没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你等有何隐情也得要如实交代。”
司隶校尉端的一派儒士风范,字里行间却半点没有要客气的意思。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公冶骁与三幢主若只是如这般互相撕咬而不肯吐露实情,便是朝廷命官也得大刑伺候。军人皮糙肉厚,八盘岭的烈风吹出来的都是铮铮铁骨,上刑看似不打紧,可重要的是,届时公冶将军的颜面就不止被套了麻袋拳打脚踢,还会被扔在地上任军中将士践踏。
柳濯缨仰头看向几人,他此行名为督察,来前永圣帝却要柳濯缨务必审出个所以然来。想那李令驰特地将人下放至于四面危机的八盘冶之时,也没料到此后公冶骁没被五部铁蹄碾死,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一脚,惹朝堂瞩目。
“大人明鉴,卑职几个也是看不过公冶将军如此苛责将士。何况八盘冶就在交战地边上,大家伙儿也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司苦役,如此重罚,反倒容易叫军心不稳,来日面对敌袭军心不齐,”任铠赔笑说起软话,“左右大家都是因补造武库失窃的兵器而来,不如公冶将军就吃下这个暗亏,也算是平了连月以来众兄弟的怨气!”
公冶骁鼻孔肿成针孔大小,此刻气得对着任铠出气,“你言下之意,是你们都是受我牵连而来,我活该遭你们一顿毒打?你既要算账也别卖乖撇开旧账,别忘了当初是谁留下你们的贱命!”
人生都是父母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郭昣就是窝着火才要打人泄愤,公冶骁不知反省,此刻还要拿话戳人,郭昣直接攥紧拳头,“咱们几个到底是公冶将军还是贾将军救下的,想来公冶将军应当心知肚明!”
“越说越没谱儿!”司隶校尉雷厉风行,刚到地方便要审理,贾昌没时间与他们逐一化解,眼前有一个漏洞他就得立马补一个,“你们自当记着公冶将军的好!”
贾昌这话不是要拍公冶骁的马屁,几乎是在警告三幢主凡事适可而止。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的为这些根本犯不上的小恩小怨斗个你死我活。
“原来几位还是旧相识,”柳濯缨装作恍然大悟,“只是私怨合该私下化解,如何就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闹得如此难堪,最后还惊动圣驾与护军大人,”说着他看向贾昌,意味深长,“听闻护军大人得知此事,气得可不轻呢?”
“柳大人说得是,这才派卑职与柳大人同行,”贾昌赶忙躬身,又使劲塞眼色与公冶骁,“老骁,有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事儿不若就这么算了罢?”
不待公冶骁吭声,柳濯缨先撂了茶盏,瓷器与桌案相触的声音不轻不重,再看柳濯缨,岂知他已经完全冷了脸色,“贾将军,我自理解你的苦衷,不过如今此事已闹得满朝皆知,如若不能交出个妥当合理的前因后果,只怕御史台的同僚也不是混的!”
贾昌哪里不明白柳濯缨这就是要刨根究底,只是眼下柳濯缨在场,什么利害关系他也不敢贸然说,他只得顺着柳濯缨的意思,“卑职不敢有别的企图,军将斗殴性质恶劣,自当是要处置几人。”
“那便好,”柳濯缨忽而又笑起来,在几人阴沉的面色衬托下尤为渗人,“本官还当贾将军是要当面一套,背后再来一套!”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午时将近,公冶骁与三幢主陆续出了军帐,帘子掀开又垂落回去,秋日沉闷的热风刮过,掀起翩然一角——
“贾将军特地留下来,”柳濯缨重新端起茶盏,他嘴里还有苦味,对着盏口细细吹着,悠悠撇去浮出水面的嫩尖,“可有要事与本官私下说?”
“谢公子,别来无恙。”
柳濯缨端茶的左手一顿,紧接着他抬眸看向贾昌,目光幽深。帐中闷热,热茶入口滑过喉结,轻轻一滚,肺腑里的火便彻底点燃了。
军帐一隅,贾昌静待柳濯缨的反应,只见他垂眸松了茶盖,哐当一声响过,他突然笑问:“你叫本官什么?”
这一连番动作稍有停顿,贾昌就几乎笃定,于是躬身又作一揖,“南北两谢,原属士中当轴——公子莫忧,卑职并非来揭您的短。”
谢元贞一双桃花眼顿时眯成一轮两头尖的弯月,只看着他笑。
“卑职不与公子虚与委蛇,只是我等寒门终究人微言轻,说到底也不过是朱门的手中刀,”贾昌是来投诚,投诚要有投名状,这投名状便是公冶骁的项上人头。一如七年前当夜,凡事都是公冶骁冲在前头,就算今日没有谢元贞,只要铎州谢氏还在一日,他也不会完全倒向其中任何一方,“那夜卑职实属别无选择,但卑职绝没有杀您亲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