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145)
太宗的手在颤抖,嘴角抽搐,剑指了昭怿恨不能将眼前的孽障生吞活剥。
昭怿慌得跪行后退,恐惧的目光窥视父皇,哆嗦了唇角在乞求:“父皇,父皇,父皇恕罪!”太宗长呼一口气,剑眉一提,手起剑落,咬牙间挥剑直劈昭怿。
眼见寒光一闪,众人惊叫失声。
“皇上!”
“殿下,大棒则走,快逃!”
昭怿拔腿就跑,大臣们阻止着暴怒的太宗,公孙皇后早已吓得昏厥过去,被宫娥们捶背掐穴抬了下去。
大殿里顿然间冷冷清清,太宗拄剑正立,风吹入殿,龙袍衣襟烈风作响。
“皇上,还是去看看三殿下吧,三殿下醒了。”温公公哭告着,太宗这才勉强松手,嘡啷一声剑坠花岗石地上,寒星四溅,令人心头一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七嘴八舌的规劝,太宗已无心理会,蹒跚着步伐,向内庭而去,来到昭怀的卧榻边探望。
高高低低垂的帘幕,半掩半开,淡淡散来一阵血腥气揉碎在龙涎香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麟儿。”太宗轻唤一声,颤抖着手不忍摸他,眼泪婆娑。
昭怀微微睁眼,蠕动唇,惨白没有血色,凄绝的目光乞求般望着父皇,费力道:“父皇,父皇,不可,不可杀大哥。”
谁曾想这孩子死里逃生,第一句话竟然是这言语,太宗满腹的愤懑悲声从胸中奔来,再也克制不住,抱紧他的头泪如雨下。
“麟儿,少说话,若动了气,那毒气会反攻心脉,散入五脏六腑!”太宗制止。
昭怀的手冰凉的拉着太宗的手,虚弱无力,如幼时那小手轻拉父亲的腕子。太宗只觉得那只手向拉紧他,却总乏了力气,心中的心疼令他反去握住了昭怀的手,拍了又拍。
太宗一阵凄然,捧起爱子的脸,端详片刻,徐徐喟叹:“亏得你,还替这畜生求情,你不恨他?他,他害你,不是一次。”
昭怀惨噎的笑,泪光晶莹如露在乌亮的眸中萦回再徐徐垂落,一张至美的面颊唇角带了污血,不时咳喘几声断断续续说:“试问世间有谁能得爹爹宠爱如此,麟儿的爹爹还是旷世明君,此心足矣。麟儿死而无憾。只是父皇是至情至性之人,急怒下伤了大哥,怕日后骨肉相残定然痛悔不已。每年清明,父皇带孩儿们拜祭大伯父和四皇叔的坟茔总是悲恸欲绝,更何况大哥是父皇的亲生骨肉。麟儿再不忍让父皇重见血光,何况此事还是因麟儿而起。”
“天报,天报!”太宗振臂狂呼,捶胸顿足嚎啕,哭一阵,笑一阵,又大哭一阵,吓得皇后和诸位大臣惶然无措。
“皇上,皇上息怒,皇上!”
“来人!”太宗一声断喝。
御林军近前,太宗吩咐:“将太子昭怿重责四十,拘押候审。”
太宗猛的拾起地上的剑,指天大喊一声:“先皇,天报!我昭世安命该如此,无颜见先皇于地下。朕无颜于世!”
说罢横剑自刎,吓得大臣们抱腰的抱腰,挽臂的挽臂,乱作一团。
九皇子昭悦也扑跪在脚下摇着太宗的腿哭求。
“父皇,父皇若是如此,令孩儿何以苟活于世?”
昭怀从榻上翻滚而下,痛哭失声,一旁的小九弟昭悦更是吓得面如土灰,眼泪倏然的流淌。
公孙国舅将从太宗手里抢过尚方宝剑递给跪在一旁流泪的九皇子昭悦说:“还不劝劝你父皇。”
昭世安松手,捶了自己的额头,痛心的流泪。
他望着公孙国舅,又看看随行的几位大臣,目光落在昭悦身上,停留片刻凝视,又慨叹一声道:“拟旨吧。”
昭悦手捧着尚方宝剑,惊魂未定,一脸泪水,不停的喊着:“父皇,父皇。”
太宗怜惜的望一眼昭悦,又扫视众人,对昭悦吩咐道:“还不谢谢你舅父?这剑,是他交到你手中的。”
国舅恍然大悟,推一把昭悦说:“殿下,快谢恩呀!”
昭悦愣愣的跪地仰望父皇,一脸的纳罕。
国舅跺脚道:“殿下,好糊涂,皇上这是封你为继任的太子。”
太宗无奈长叹,低头看着一脸惶惑的九皇子昭悦,天真中满是胆怯,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一片恭祝声,太监们纷纷叩头道贺,只昭怀一片凄然,咳嗽不停。
太宗的目光痛心的落在他身上,愧疚中有些疼惜。昭怀却咳喘不止,虚弱的无话可讲。
老神医来为昭怀把脉,对皇上说:“麟儿的脉象紊乱,毒气攻心,心火不宜过旺。怕是京城干燥的地气不适他养病。定然去了潮润温湿的所在才可以延命。”
南方气候湿潮,太宗虽然失落舍不得爱子离去,但毕竟是保命要紧。思前想后提了几处,都不甚满意。昭怀却在病榻上开口。
“求父皇放了孩儿去封地锦州,孩儿愿远离京城,远离纷争,即便是三年,孩儿也想老死田野山村间,求父皇成全!”说罢以头抢地,砰砰的磕得丹犀乱颤,众人动容。
一场储君之争,刀光剑影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渔翁得利的反是忠厚老实心无所求的九皇子昭悦。也难怪昭怀会失落伤感。
太宗问:“你就如此想离开京城?”
“是,孩儿一进到宫廷,就觉得心寒胆颤。”昭怀应道,毫不忌讳。
“也好,也好。”太宗喃喃道,龙袍一抖,落下两行伤怀的泪,勉强笑笑道:“也好,也好落个全尸,不然朕都不保你活得过几日。”
长叹一声怫然而去。
第二日,圣旨昭告天下,太子无德忤逆被废为庶人,九皇子秉性忠厚才华横溢被立为储君。锦王昭怀和泰王昭恺出京各回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