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267)
可她想,今年的冬天不会太难挨。
第102章 沙枣糕
换皮子对于牧民来说, 算是一年要到收尾时的大事了。
要拉皮子去皮作局的前一天,牧民们还在逐张查看,边角是否平整、有没有划痕、褶皱等等,跟上一年剥下皮子, 随意晒在地上, 再挂起时全然不同。
他们努力检查得精细, 连有个小小的窟窿都先搁在一旁,所以皮作局的小吏手摸皮子,透光、拉扯,都找不出太多可以压价的问题。
“你们今年这皮子鞣得好,”小吏甩甩软弹的皮子, 压在另一摞上,利索地在边角压上一个红章。
压红的是好皮子, 包括做靴子用的秋皮和绵羊冬皮、羔皮。
小吏已经数不清压了几次红章, 连红印泥都平下去了, 倒是一直候在这边的琪琪格, 她默默用蒙语数着, 加上刚才新压的,是五十六张皮子。
哪怕他们出过最多好皮子时, 也只有十二三张, 再多的也没了。
最后一百二十三张皮子全部分拣好, 好皮子有九十二张。其中山羊板皮是七十六张, 带毛的皮子上等皮为十六张。
其余的几十张, 或多或少都有缺陷,鞣制得不够干净、毛边太薄卷翘又或是晒的时候朝光, 隐约有焦板的痕迹。
可如此也叫巴图尔和跟来的胡舒其几人大喜,他们忙问琪琪格, “这得有多少的砖茶和盐阿?”
琪琪格很懵,她还算不来这么一笔庞大的数额,她心里打鼓,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姜青禾那。
索性姜青禾的算数能力还可以,她拿着一张纸问账房,“是四百零二块砖茶,七十六斤黑盐和七十六斗豆饼,外加八两银子吗。”
她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还不太能听懂的牧民直愣愣的,倒是巴图尔嘶了一声,从一数到四百零二,他还完全数不明白嘞。
账房还在拨算盘,大使走过去瞧,又过了小会儿,账房说:“刚才那数再报一遍。”
姜青禾又给报了一遍,屋里所有人屏气凝神,包括正在收拣皮子的小吏。
“按她说的来,”账房点点头,半点没错。
原先屏气凝神,没有半点动静的屋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直到所有的东西点清后,巴图尔和其他几个牧民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宛如踩在松软的草地上,难以大步往前走。
试问谁对这满满两车,磊得整整齐齐,宛如城墙那般厚实的砖茶不激动。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砖茶,更别提盐了,那满满一整袋的黑盐,扑面而来的咸苦味,明明那么难闻,几个汉子却闻了又闻。
还有好几麻袋的豆渣饼,反正牧民是没有吃过的。
路上巴图尔随便哼着调子,他唱着半毛钱也打不着的武士思乡歌。
“永远永远的居住啊,多么美好的地方。
车里湖水在荡漾,武士牵马饮湖旁,
……
我军回师登路程,鞍马劳顿鞭儿重,
归心似箭路更长啊,何时才能回故乡!”
其他几个牧民也跟着急急地哼唱,他们唱的是武士情吗,他们唱的是想要急迫回到草场的心情。
过戈壁滩时害怕马儿受颠簸,砖茶会从车上掉落,哪怕捆绑得极其好,五花大绑外加褐布罩着。
爬坡时害怕不稳,下来推着车子走过一段很长的山坡,路过河流不敢多耽搁,本来那应该是要停下来,叫马儿饮饱水的,只是他们太着急了。
终于赶在日落时分,绕过驻扎的驼队,抵达蒙古包。
那里站满了等候他们归来的牧民。
巴图尔下来时手脚是软的,挨着马才不至于跪在地上,他挥舞着双手大喊:“玛希吉日嘎拉。”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十分幸福。
他又连喊,“巴亚吉胡、巴亚丽格、巴彦德勒黑。”
那蒙语是发财、富裕、富满大地。
牧民发财到富裕,最后草场富满大地
最后巴图尔眼里被落日的余晖闪到,他眼前有水雾,他喃喃地说:“麦丽丝带来了巴彦那木日。”
他想,麦丽丝带来了一个富饶的秋天。
请原谅他抛弃了图雅这个称呼,用起了正式且庄重的称呼,唯有此才能略为表达他的敬佩。
众人尚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激动,但当罩住砖茶的褐布被揭开,露出那高大而黑压压的砖茶时。
原本寂静的草原,猛然有了高昂的欢呼,惊得埋伏在草地上的鼠兔从洞里探出头,警惕地四处探查,也有露在草架子上停歇啃食草籽的候鸟,连忙扑腾着翅膀往山林里飞奔。
动物们警惕地探觉到,这里有不寻常的动静,大地震动,空气呼啸着刺耳的声音,它们慌忙逃窜。
而牧民们在喊,“麦丽丝!麦丽丝!巴彦德勒黑(富满大地)!”
姜青禾被牧民阿妈深深地拥抱,她差点窒息。可是瞧着她们脸上欢快的笑容,滑落的泪水,她转过视线,眺望远方的落日,在她眼里,那是草场冉冉升起的光。
牧民们沉浸丰收的喜悦里,就像他们所言,这是个富饶的秋天。
他们有了数不完的砖茶,姜青禾放手让琪琪格记账,也有由琪琪格报账,所以他们每家每户最少也有十块砖茶,而最多的有三四十块。
如何不算富有呢,这些砖茶能让他们在蒙藏边集里,换到来自保安族产的腰刀、铲子、斧头、镰刀、剪刀,尤其是他们打的腰刀,刀口锋利、经久耐用,无论是割羊皮牛皮又或是割肉都极其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