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374)
枣窝窝还不是那种揉了面把红枣塞进去的,而是得先煮红枣再晾干,用黄米面和苞谷面调拌在一起,切好的红枣塞进去,捏成窝窝型上锅蒸。
徐祯用的是软黄米,不是那种硌牙的硬黄米,蒸起来颜色好看,吃起来口感糯,而且煮过又晒干复蒸的红枣很面,加了糖刚刚好的甜。
瓜把式吃了一口就笑说:“难得吃到这么精细的吃食了,这面筛的细,放的糖也好,俺吃到这口算是得你的济了。”
姜青禾拿出那一兜的枣窝窝来,半敞开给两人,“你们吃嘛,多吃点,叫你们今天享享我的福。”
这话叫土长和瓜把式都笑了一通,吃完一个枣窝窝后便没人再吃。因为走过戈壁滩后是黄土地,人都没办法开口说话,风吹起来一阵黄风,让人呛咳。
姜青禾只好裹紧焊在身上的头巾,虚着眼透过缝看到哪了,她的屁股都快颠成四半了 。终于听见哗啦啦倾泻直下的水声,有湿润的水气钻过来时,她知道到地方了。
黄水江不同于贺旗镇内最大河域乌水的平平波动,它有个坡,让它的河水十分凶猛湍急。所以即使它的河面宽阔非常,羊皮筏子也没有办法从这里过,而且它冬日不上冻,只是水流速渐缓。
瓜把式自己拴好了牛,下去找水流浅能有砂石堆积的地方了,留下姜青禾跟土长面对着这浑浊的黄水。
“我还以为这是条小河,小河水浅,旱天一蒸就没了,可这河就算挖个五六条水渠,它也少不了太多的水,”姜青禾一路往上,看着越发宽阔的河面,只觉得用来挖渠引水灌溉实在很合适。
尤其这片水域的前半截是黄土地,而不是戈壁滩,开荒地种草和挖渠能互相兼顾。
“衙门不给你挖能有啥法子,只能再去磨磨了,”土长揉了揉眉头,她手指着黄水江那坡的下游地段,“你看从那往后移一点,先立水闸再挖渠,绕过那些石块,难是难了些,但两三年内能挖通,这水渠就能养活一片的林地。”
姜青禾听着土长的话,眺望远处的一片的黄,这里连棵高出地面一米的植被都没有。
正是因为草木不丰,所以狂风能席卷着沙漠里的沙子毫无阻挡地漫过春山湾。
但是如果水渠挖成,水流浇灌着树木让它成活,长成一片防风林,那么黄毛风的威力能逐渐削弱。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谈不上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绝对有利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可明明是对于土地极其有力的事情,却要花大钱去办下来,姜青禾扔了块石头打水花,看着石头跃过河面然后消失。
她说:“谁管渠道?”
土长指指天,“最大的那个官管水利,俺们是见不到的,俺们只能见到渠正。”
姜青禾从南边雨水丰茂的地方来,哪怕待了两年也难以摸清这里水渠的重要性,重要到有朝廷委派的水利官员,以及渠正,还有各渠会有渠长分管,也会有的地方派威望重的老人为水利老人管水渠。
“你晓得为啥不,俺们这里地段好,左边的庄子离得远,右边的又隔着一道黄水江,前后都是山,哪来的村子,所以俺们这水渠只供俺们自己用就成。”
土长敲了敲自己的腿,指着远处那些不靠山前后相连的村子说:“可是你瞅他们那地段,一村挨着一村,那渠是得从两村或三、四村田道里头过的,这天旱不雨地又缺水,为着点粮食不都争水保田地。”
“为着渠先给哪边的田用,几个村子间打死人的都有,尤其是旱年的时候,一点水动辄打的头破血流。所以为啥衙门要分派渠长管水渠,还有选水利老人,实在抢水抢得忒狠。”
“他们闹了人命官司后,衙门管水渠管得更严了,要是被发现挖私渠那就是重刑,蹲四年牢还得做苦役。不仅如此,哪怕你上报去要挖渠,没有渠正带着小吏来瞧过和盖红章,你都挖不了,这是俺说的为啥要花钱疏通,就是拿钱请他们走一趟来瞧瞧。”
姜青禾听得眉头紧皱,却又琢磨到点名堂,她望着远处那连片的村庄,已经能想到复杂的水渠结构。
她忙问土长,“我们湾里是不是没有渠长?”
土长摇了摇头,“俺们这种算小打小闹的,就算从清水河挖到棉花地的一段,也到不了要渠长的地步。”
“是啊,就是我们这没有渠长,衙门也不知道这里水利的地形啊,尤其你说对岸闹的事情,我们跟他们是相连的,衙门还以为又是这片的,肯定不敢给你开渠。”
姜青禾不敢说摸透了衙门渠正的心思,她觉得大概就是如此。因为这里为着水渠闹事多,而春山湾就隶属于这片黄水江的区域,地形上也被划分到跟对岸村子一块,所以为了规避麻烦,他们干脆直接拒绝挖渠请求。
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怕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土长忙问她,“那你觉得咋样会给俺们开渠?”
姜青禾从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一本册子和一只炭笔,她指着黄水江以及对岸村子,又对着眼前的黄土地和远处的春山湾绕了一个大圈。然后才说:“画个明确的地形图,给衙门看,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就是个山洼子,不管是黄水江还是清水河,都挂靠不着其他村子的,跟他们说清楚,这水渠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