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17)
“到海东叫我媳妇给他煮碗姜茶,诶,你们还去海东吗?下午一起风,回程更恼火。”
阿筌不敢做主,低声问高容:“回吗?”
高容发现运功能稳住心神,也顾不得被阿井看破,一个小周天运完才回话:“早饭没吃对,以后不会吐了。”
阿井奇道:“阿容会功夫?”
“我阿容哥是试剑工。”
“你们是剑邑的试剑工?”
“我是铸剑工。”
“怪不得一个白一个黑,我还琢磨你俩兄弟咋差那么大。能干,扎实能干。”
阿筌挠头:“剑邑人不是试剑工就是铸剑工。阿井哥你能在洱海里撑船才能干,我就掌不住方向。”
“洱海后生哪个不会撑船?阿容,等以后说上媳妇就要当试剑师吧?听说试剑师会飞诶,阿容你可能从这里飞去海东?”
高容笑道:“我试试!”他站起来稳住下盘,两手张开比划后摇头,“不行啊,风向不对。”
阿筌没想到他心情这么好,忙凑趣:“阿容哥就是从金沧飞下来的。”
阿井不信:“阿筌你娃娃不要哄人!”
高容定了定神,稍稍提气即刻从船头来到船尾,由于速度太快,没感觉到他在船舷上借力。
阿井瞪大眼,半天才出声:“阿容你真会飞?可能教我?”
阿筌笑:“这功夫只能剑邑人学,旁人学不会。”
“阿筌你可会飞?”
阿筌抬手曲臂:“我是铸剑工,功夫在这里。”
船主愣了会儿,忽然想起:“崇圣寺有几位师傅也会这个,我见过,叫轻功。”
高容笑笑,又飞回船头坐下。
“两个娃娃乱哄人。”
阿筌做个鬼脸,伸手抢了竹篙加把劲往对岸划去。小渔船划出苍山的倒影,就能在海水里看到苍山全貌了。
苍山十九峰连绵起伏,近船处的雪山顶被洱海浪花浣洗得洁白丝滑;雪线过去是冷杉箭竹,宝剑般直愣愣刺出;再往岸靠,颜色就丰富了,高山杜鹃和山茶花争奇斗艳,忽而跃出浪头忽而又叠在水下;岸边的绿田红花粉墙黛瓦,一晃眼有点分不清倒影和真像。从船上远眺,只觉苍山被剖成了两半,蚌贝吐沙般吞吐着小渔船。
阿井仰面躺下,双腿伸进水里,自在地哼着渔歌。
阿筌的衣裤搭在船舷上晒着,冒出淡淡白气。他迎着太阳站立,粼粼海面虚幻了他的古铜色身形,一伸臂一展腰都拖着缕水光。
看阿筌四肢修长有力,腰肢精干柔韧,高容忽然感觉撑船的是匹狼,不觉失笑。
快靠岸时,阿筌把竹篙交还阿井。
“这片礁石不多,你划过去也没事。”
两人还在谦让,船身一颤,高容已跳上岸去。
海东不宽,村子从海滩外延伸到半坡,家家屋檐下挂着鱼干,晌午时间海滩上没人,风从村里吹来,带着柴火的香味。阿井把船拖上岸藏到背荫处,招呼两人“去我家吃晌午。”
阿筌忙拒绝:“我要等衣裤晒干。”
“洱海后生都这样,我媳妇天天见。”
阿筌看高容站在高高礁石上仿若没听到这边谈话,晓得他不愿去阿井家,于是坚持说自己不能只着内裤进村。
阿井有些气恼:“娃娃不出头,那我跟阿容走了。”
“阿容哥要等我。”
“憨娃娃霸道,你饿肚皮也要阿容饿肚皮啊?”
没想到阿井这么好客,阿筌有些无奈,又不敢推给高容,只好自己装愣头青:“阿井哥你快吃饭去,下午我们还搭你船回大理呢。”
阿井刚想骂他,听到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忙招呼:“阿嗲耶要去大理?”又招呼阿筌和高容,“阿筌、阿容,这是我们族长阿嗲耶。这两个是剑邑后生,来赶观音会,我带他们来海东转转。”
阿筌规规矩矩打招呼,高容也从礁石上下来,却是从另一边跳下再绕过来,避过了开口叫人。
阿嗲耶肤色黝黑包头下两鬓雪白,眼角额头密布浪花。他有些激动地问:“可是剑邑的铸剑工?”
“阿筌是铸剑工。阿容是试剑工哦,功夫了得,从那、那就飞上岸了。”
阿嗲耶点点头,朝后面喊:“哎,你快点。”
那边的大青树后悄无声息转出个人。
“阿嗲耶这个是……”
“我内家侄儿,要搭船去赶观音会。”
那侄儿戴着宽檐蓑草帽,身上披着长蓑衣,估计是山上下来的,像朵高脚鸡枞菌,身形头脸都隐在蓑草里,看不清长相。
鸡枞菌在阿嗲耶耳边嘀咕了几句,阿嗲耶连连点头,招呼阿筌过去。
“你师傅的名讳是?”
“我是流云师傅的弟子。”
“流云师傅也来了?”
“没有。我跟阿亮耶来的。”
阿嗲耶点头,回头跟鸡枞菌嘀咕几句,又问:“你们来几天了?住哪?”
“我和阿——容走先,阿亮耶和土司老爷下午就能进城。”
高容插进来问:“阿嗲耶可是跟阿亮耶定了剑?”
“没有没有,打渔的要什么剑。我跟阿亮耶是老庚,老相识了。”
阿嗲耶和鸡枞菌走了,阿井请不动两兄弟吃饭,给他们指点了村里路径就匆匆回家吃晌午。
阿筌看高容一直盯着阿嗲耶的小船,笑道:“洱海人显老,我看他都可以当阿亮耶的阿爹了。”
高容没跟着笑,四周看看道:“我们划船上那个岛。”
“金银岛啊,阿井哥说那是段家的消暑行宫,现在被军爷占了,不好去。”
高容不再坚持,转身往村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