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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28)

作者: 心牙 阅读记录

“难为阿哥传话,阿亮随后就到。”

人说金沧有三宝:铁剑、骡马和久汤。

久汤醇香浓郁酒色清澈,入喉净爽,性烈而不易醉人,早在南诏时期,就是王室贡酒。金沧久汤的妙处妙在三点:酒曲、镜潭、大麦。

酒曲由四十八种草药配制,舒经活血强身健体。北岩脚的镜潭水四时清澈甘甜回味,煮出大麦奇香扑鼻。而酿酒的大麦更是关键,作物生长最看天时地利,金沧位于大理北端,玉龙雪山的雪水流到这里,已去了寒气冷而不冰,所以金沧大麦比其他地方的更香更紧实。再北上,丽江古宗一带春天来得晚,大麦抽芽时那里还百草枯黄,自然不如金沧长得好。

镜潭边的溪来村,是著名酒乡,说起来溪来村位于金沧城北,土司完全可以先回家休整再去品酒。但土司的喜欢,从来不按理。

阿亮耶笑得像颗开口石榴:“还是跟着土司老爷好混,一路吃吃玩玩。”

眼看到了金沧城外两里,队伍分成两列,大部分家丁回城去了,土司也弃车换马,着短衫戴宽沿帽,看样子是打算绕城而过。

阿亮耶带着阿筌和阿铭赶上去。到得跟前,见高容着粗布衣坐在路边,阿亮耶忙卸下阿筌的背篓。

“阿容少爷等你呢。”

“他不跟土司吃酒?”

“阿容少爷一向不在人前露面,你陪好他,别整多了。”

“我不吃酒。”

“是别让他整多了。憨娃娃。”

高容看到阿筌过来,甩开脚丫子就走。

管家追过来:“阿容少爷还是骑马吧!”

高容不理。

阿筌挠挠头,大声说:“哈,说起来,我好些年没骑马了。”

高容回头问:“你会骑?”

“我阿老专养菊花青,我小时候常去山上放马。”

管家忙叫人牵来两匹马,让阿筌牵着慢慢走。

土司他们绝尘而去了,高容才上马,也不赶路,边走边吃奶渣。“阿星哥真是想起一出来一出,偏要去溪来村吃午饭。”

“我进城去买个油糖粑粑或烧两片饵块来?”

“你饿吗?”

阿筌忙摇头。

“那我们就去溪来村,有什么吃什么。”

拐下大路再走三里地,就闻到酒香了。坐骑似乎也受诱惑,高兴地叫着跳着奋蹄向前。阿筌忙拉缰绳:“畜生,急什么,有你的酒糟吃。”

“阿筌,你可晓得哪家酒好?”

阿筌耸起鼻子闻闻:“都香。”

“这次带去大理的久汤被沐公看上了,全部要走,阿星哥馋几天了。”

原来是这样,阿筌咬着唇不敢笑出声。

村口有两棵缅桂树,还未到花期,枝叶已十分繁茂。阿筌谋着等花开时,酒香混着花香,还不醉死人?

高容站马背上看了会儿才下马,阿筌把两匹马栓缅桂树上,静静候着高容指路。

“阿星哥他们在村西头,我们去东边。”

阿筌往西边看,依稀可见林梢的炊烟,才明白高容刚才站马背上看什么。

金沧人爱花,尤其偏爱兰草,种个十盆八盆那是少的,有些家满天井兰草,只间或种点山茶杜鹃。溪来村人却不同,喜欢种香味浓郁的花树,村外两棵缅桂树不说,村巷边墙角下一溜白刺花,也是甜香悠远的。再看伸出院墙来的枝叶,有十里香、蔷薇、粉团花、杨槐等等,或许只有这些艳香才冲得开酒糟味?

在村子里绕了一圈,高容也拿不定主意。

“以往都是族长直接送酒进府,我也没太留意。”

“去刚才路过的那家吧?”

“哪?”

“院里有一棵金桂一棵银桂的那家。”

高容疑惑地跟他走,去了一问,他家的久汤历来供给土司府,今天村里来了贵人,家里男人都去服侍了,女人们也不敢做主外卖。阿筌看高容不想暴露身份,于是涎皮塌脸去磨,他嘴巴甜又会说话,居然说动阿嬢分一罐两年酿给他们尝尝,两人付了钱一溜烟就跑,生怕人家反悔。

到了村后,找个蔽日的田埂坐下,高容拍开封泥抿一口,啧啧感叹:“就是这个味!可惜年份短了点,入口还辣。”

阿筌看着眼热,接过罐子喝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你没吃过酒?”

“平日师傅不准吃酒,逢年过节我又要守炉子,也不敢整。”

高容也不强劝,一个人慢慢抿。

这样空腹吃酒也不是个事啊。正是蚕豆成熟的季节,田里豆角青翠饱满扎实诱人。阿筌问:“阿容少爷,我烧些豆来吃可好?”

“烧豆?”

“好吃得很。”

看高容有兴趣,阿筌忙脱下外衣,把袖子打成结,拈起衣领衣角做个简易口袋,下田里摘了一口袋豆角,又跑村边有晒柴火的人家抽几根细柴出来。

高容批嘘他:“阿筌你还有这一手?”

“嘿嘿,借来救个急。”

寻个避风的地方挖坑烧火,火苗起后就用树叶松针埋了,不生明火。豆角也不剥皮,埋进热灰里,才两口酒的功夫,豆香就隐约可闻了。等豆香浓郁起来,阿筌慢慢拔开灰烬,豆皮已变成焦黄色,剥开来,里面却嫩绿依然,清香扑鼻。

阿筌双手合十祷告:“老天爷千万不要吹风,不要给人家逮着我们又借豆子又借柴。”

高容饶有兴味尝了几颗,直赞好吃。

阿筌也高兴,讲起以前趣事,这个季节烧豆吃,火把节时烧毛豆,骡马会烧包谷……

“对了阿筌,你刚才如何晓得去那家买酒?”

“我谋着这酿酒也跟铸剑一样,周围东西对其品质有影响。久汤虽然酒香醇厚,但在院里窖藏多年,难免隐着花香,阿容少爷不是喜欢浓俗香气的人,桂花应该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