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在抬举她了。
贾敏到底是不是托梦给贾母,要她嫁给林如海这件事情,永远是个未解之谜。
其实那并不重要,因为如果不是贾母相中了贾滟,不管贾敏托多少个梦给她,结局都是一样的。
原身妹子被卜朝义伤透了心,如果不是那时母亲病重,弟弟年幼,心如死灰的年轻姑娘说不定早就想不开了。
当时贾母派人来找她,原身妹子也明白嫁给林如海当填房太太是她最好的归宿。
若是大户人家嫡出的女儿,嫁给林如海当填房,那是委屈了。
但她有什么委屈的呢?
她家中没有余粮,母亲病重甚至不能自理,弟弟那时才十来岁,本来卜朝义中了进士,她以为那终于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丝曙光,谁知卜朝义却是个负心薄幸之人。
绝望之下,她甚至以为自己要卖身了。
懂事明理能干改变不了贾滟姐弟的困境,是贾母和林如海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而这时,贾母又说:“前阵子赖嬷嬷来屋里陪我说话,说起家里的亲戚。都说你的表兄如今有出息,当了户部员外郎的乘龙快婿,现任中书舍人,已经官居七品了。”
赖嬷嬷是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的妻子,赖大是从贾代善那时候开始,就在荣国府的,对这个家族的许多事情了如指掌,深得信任。
宁、荣两府年轻的主子见了赖大,都是客客气气的。玉字辈的见了赖大都要称呼一声伯伯,草字辈的见了赖大都喊赖爷爷。
赖大深得信任,他的妻子在荣国府身份当然也不低。贾母屋里的晴雯,就是赖嬷嬷买的小奴婢,平时带着来陪贾母说话时,见贾母欣赏晴雯模样言行和针线样样都出色,赖嬷嬷便将晴雯送给了贾母。
荣国府的管家虽然是奴籍,但个个都是小财主。
在荣国府里是奴才,离开荣国府,除了奴籍在身,他们有自己的房子院子,也买了奴才到家里服侍自己。
贾滟知道赖嬷嬷,这个老人家是个了不起的角色,连王熙凤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荣国府没有秘密,贾家也没有秘密。
“老太太平日不出门,却像是有着顺风耳似的。这些事情我都不曾听说,老太太却已经晓得了。”
“我哪有什么顺风耳?不过是她们担心我在家太闷了,总找些话来陪我说,既能让我解解乏,又能让我知道一些外头的事情。”
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
贾滟低头笑了笑,“朝中有人好做官。表兄先前寒窗苦读,如今借了老丈人的东风,平步青云,也是他应当的。”
贾母:“你心中毫无怨怼?”
贾滟在新婚之夜撞墙自尽的事情,贾母其实早就知道了,杨嬷嬷又不是白放在扬州的,怎会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她?
只是杨嬷嬷说的也微妙,就说贾滟许是撞邪了,因为她昏迷醒来之后,说是饿昏了头,而那时她一进新房,便像是控制不住自个儿似的,一门心思就往墙上撞。短暂的昏迷后,醒来的贾滟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吓得花容失色。加上后来贾滟惜命的表现,更显得那一夜的撞墙之举像是撞邪魔怔了。
贾母得知贾滟新婚之夜的举动时,是十分不悦的。
既然已经答应了以荣国府姑娘的身份嫁给林如海当填房太太,便应该本本分分。总不能好处都拿了,却冷不丁地从背后捅刀。
贾母话里有话,贾滟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一些什么事情。
其实她是不怕被贾母知道那些事情的,因为她如今跟两个玉儿感情很亲近。
明眼人一看便知,若是真的心有怨怼,不可能做到这份上。
贾滟杏眼微弯,反问道:“老太太觉得我如今心中可有怨怼?”
贾母打量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赞许说道:“当放则放,没有怨怼就对了。人活一辈子,最重要是懂得珍惜眼前的福气。”
贾滟对贾母的敲打,并没什么抵触和反感,这是人之常情。
原身妹子甘愿当贾母的一枚棋子,却临时反悔,差点弄出人命来,换谁都会觉得不高兴的。
“老太太说的极是。”贾滟低头整理着水绿色的袖子,声音淡淡,带着几分笑意,“我是懂得惜福,所以才跟老太太说芸儿的事情。”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贾芸的事情上。
贾母失笑,说道:“去年家里娶了凤丫头进来,旁人都说她水晶心肝玻璃人,我瞧你也不逞多让。”
“到底是老太太的嫡长孙媳妇,我比凤丫头,可差远了。”
贾母笑了笑,示意鸳鸯不用捶腿了,鸳鸯起来站在她身后。
贾母:“我如今已经不管家了,插手年轻一辈的事情不太合适。”
“老太太令人佩服,这么大的家,说放手便放手。”
贾母见贾滟从善如流,笑瞥了她一眼,“芸儿读书不太行,可我看他平时透着那股机灵劲儿,打磨打磨,确实是个好苗子。”
贾母不想直接干涉王熙凤和贾琏这两口子身边要放哪些人,贾滟想让弟弟跟在贾琏身边,也可以理解。
如今荣国府里,玉字辈里宝玉才八岁,能顶门立户的孙子只有贾琏一人。
想了想,贾母给贾滟支招,“凤丫头自从进门后,对琏哥儿看得有些紧,总想放一两个小厮到他身边。你如今到府里,凤丫头总是想着你好的,我看最迟明天,她便会亲自去不羡园看你。你们年龄差不多,话能说到一起去,你就跟她嘀咕芸儿的事情,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