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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朝汐(135)

如今傅阿池成了第二个。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坞壁,多久回来。

等傅阿池再回来时,不知自己还在不在云间坞了。

她跨过朱色的小木拱桥,走到新砌好的锦鲤池子边,正好匠工贴好了最后几片青砖,到处都在翻修的庭院里给她留下一片清净地。

她坐在锦鲤池边,拆阅傅阿池的书信。

里面只有一张纸。书信辞别,留下的只有寥寥三四行字迹。

“岁月安好,云间如梦,姊妹相逢一场,即是世间有缘。

如今缘尽而散,将以此身赴红尘。

我自有去处,阿般不必牵挂。

阿池顿首。”

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阮朝汐忍着泪,将简短手书来回读了十余遍,心里反复思量着那句“将以此身赴红尘”。

傅阿池无声无息地奉命出坞,以不到十六的年纪入了红尘。面前新修葺好的锦鲤池子在她面前翻着粼粼波光,一条条肥硕锦鲤咕噜咕噜吐着气泡,处处彰显着岁月安好。

反差太过强烈,以至于荒谬的感觉铺天盖而来。

阮朝汐急促地深呼吸几次,松开手,把不自觉攥皱的信纸褶皱处小心抚平,原样收回信封,拢进手里。

她靠坐在新刷了漆的朱色小步桥栏杆边,仰起头,望着头顶遮蔽天日的梧桐树荫。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遇到了桩桩件件的事都不寻常。她想静静地坐一坐,理一理纷乱心绪。

到处都在修葺庭院,耳边的嘈杂动静始终未断,时不时地从各处转来一两道小心翼翼的视线,她并不放在心上,仰头凝望着枝叶里露出的湛蓝天空,

才坐不到一刻钟,她感觉附近人来人往得不寻常。

回身瞧了几眼,赫然发现,出来时还毫无异常的梧桐树干下,此刻正在张起一面大网。

——正是她从前幼年时爬了几回树,荀玄微特意为她在树下张开的,垫了兽皮加厚的那张大网。

荀二郎君在时,嫌弃有碍庭院观瞻,早吩咐拆除了。不想今日她在木拱桥边仰头对树荫发了一会呆,这边不声不响地竟又装了回去。

阮朝汐惊异地打量了几眼。没有多看,转开视线。

她时时刻刻地被人盯着,只多看了一眼,便有人揣摩她的心意,替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在短时刻内装好张开的大网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仿佛她是被网住的小虫,眼看着她的同伴来的来,去的去,无声无息地消失,留在网里的她一无所知。

阮朝汐手里捏着傅阿池的辞别书信,回往书房方向的脚步顿了顿,不声不响,转身往反向走去,越走越快,直接穿过整片庭院,去南苑找人。

——

南苑于她并不熟悉。

居住在南苑的,都是已经长大的家臣。平日里沈夫人盯她盯得紧,她读了许多年的《女诫》,也会自觉地止步南苑。

自从李奕臣他们三个搬去了南苑,偶尔她有事想寻他们,也都是在主院里等。

但今日不同。

傅阿池于三日前无声无息地辞别,她失去了云间坞里最好的玩伴和朋友,却连一句去向都不可知。

手里攥着的辞别信如火焰烫手,她直接走到南苑高墙外。

“李奕臣!陆适之!姜芝!你们三个在不在!在的话回我一声!”

吱嘎一声,包铜木门从里面拉开了。

姜芝出现在门边, “十二娘找我们?”

阮朝汐意外地看着露面的姜芝。“只有你一个?其他两个呢?”

姜芝往旁边让了一下身子,露出身后的景象。

姜芝身后,连片灰瓦回廊围绕成一圈的四方中庭里,陆适之蹲在中央的空地里。

不像姜芝还能维持着体面,陆适之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地朝门边看了一眼,脸颊显露出几道红紫伤痕。

他人长得好,白皙皮肤上几道淤血的伤口格外明显。

清秀娃娃脸长相的灰袍青年蹲在陆适之面前,高举着药钵,不耐烦地催促,“头转回来。才弄好了草药给你敷伤口。你一张脸还要不要了?”

陆适之蔫嗒嗒地把脸转回去。

灰袍青年从药钵里舀出一大坨黏糊糊的可疑绿色膏药,不客气地敷了陆适之满脸惨绿。

灰袍青年是南苑常客,阮朝汐和他不算熟悉,但认识多年,正是跟随孔大医学习了八年医术的南苑家臣,排行老四的莫闻铮。

据说医术已经学到了孔大医的八分精髓。

看到莫闻铮在替陆适之治伤,阮朝汐放下了心,转向门边站着的姜芝,“李大兄呢?”

姜芝指了下某处紧闭的房门。“自从进了南苑就闭门不出。”

阮朝汐立刻想起那夜狂奔而去的牛车。“他怎么了?也受伤了?”

“别理他。他没把你送出豫州,半路被郎君的车队截了,心里别扭。过两天等他自己回过味儿,他就正常了。”

阮朝汐轻声说,“和他有什么关系。人没伤着就好。”

姜芝表情复杂, “是啊,撞上了郎君的车队,我们家臣又能做什么。”

后方庭院处又传来莫闻铮一声断喝,“你不要自己这张脸了?叫你别动,你还转头!”

阮朝汐总算打探到了三人下落,眼见人安然无恙,刚才快步过来时绷紧的心弦倏然松了,眉眼舒展了七分。

姜芝仔细打量她的气色。“郎君可说了,打算如何安排你?”

“和九郎的婚事作罢了。”阮朝汐简短地道。

姜芝追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阮朝汐想了想,“你是说历阳城的那份单独邀约?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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