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26)
何况是他。
夜一低声回答,“睡吧,明天还得回去。”
到底是即使还是何况。夜一闭紧眼睛。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被褥悉窣作响,春桢坐了起来。夜一回头,见他倚着墙,静静若有所思。
夜一也坐起来。黑暗里春桢白皙轮廓隐约可见,月光如丝,在地板上散乱铺陈。一点如涟漪蔓延过来。
茜色衣,腻白肌肤。领口微微的一痕胸膛,衣褶折叠,透出动人阴影。
他坐在那里,像一帧月色中的剪影,沉思不寐,恍然若失。
“为什么来。”
春桢动了动,低笑,“因为想出来玩……你信吗?”
夜一静静地忽视他的答案,“为了我?”
春桢沉默,半晌抬头,“这么直接?如果我说不是呢?”
轮到夜一沉默。
春桢轻轻笑出了声。“别想那么多……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总之我在这儿,是不是?”
他倦了似的伸个懒腰,衣带滑开。
也许他当真是故意的。夜一想。在筇园他们很少见到彼此的身体,即使是同性间。独居,以及避忌。身为未来杀手必须遵守的某种戒律以及因此产生的压迫感,令他们不得不谨慎。
但今天是个例外。
温泉雾气袅袅,蒸得人骨酥筋软。
白蛇般的少年慵懒爬上石阶,蜷缩着披上茜色衣衫。妖娆色调仿佛染进了他颊上那一片火热红晕。
平日觉得他像豹,劲健,绷紧,轻灵。今晚的某些,却令夜一忍不住疑心他会就这样融化在温暖泉水里。
没法忽略其他人注视春桢时,那些又怪异又迷惑的目光,轻薄而灼烫,写满了自己不愿领会的意欲。
出口的声音,奇异地沙哑起来。
“别这样。”
春桢慢慢系好衣带,头也不抬。“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反正没什么事干,又睡不着。”
他那么平静。这一秒钟夜一承认自己恨他。
干涩从口腔窜到喉咙,动一下嘴唇,咽喉都刺痛。
“你故意的。”
“嗯。”春桢点头。“我故意的。怎么样?”
后背撞上床褥,蓬一声很轻。领口自肩上撕下,半边白皙肩颈被月光赤裸裸洗过。
夜一不知道,月光是几时游到了床头。
无声无息,丛林夜兽般灵巧矫健,春桢根本没有反抗,任凭夜一压倒了他。
月光如刀锋,映亮两双漆黑明净的眼。
轻轻落下嘴唇,在他左胸。貌似温柔。齿尖却悄然凶狠地用尽了力气。
春桢一口气呼出来,屏息良久之后自然反应。他剧烈喘息,“痛……夜一……痛!别咬了……”
血涌出来,将伤痕填满。夜一轻轻放开他,凝视。
他知道自己用力深浅,那伤口一两个星期不会痊愈。
春桢无力地抬手,用手背擦去夜一唇上血丝。动作绵软,声音却依旧冷静。
“储值卡里的通信芯片,足够监控我们到天涯海角。”
夜一低头,轻轻舔净自己留下的齿痕。春桢痛得缩了缩,推他。“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懒得骂他说谎,舌尖稍稍用点力气。春桢哎哟一声,用力推开夜一。“过分了,你这家伙。”
夜一几乎想要苦笑。
难道之前的所有都是不过分的。什么逻辑。
“咬我干吗?盖章留个纪念?”
夜一不答。
“别人会以为是女孩咬的。”
安静地问回去,“别人是谁?”
春桢静下来。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他钻回被子里。
“没有人。”
鹤尽可能靠在墙角,看哥哥跟葵打成一团。枕头乱飞,被褥散乱。葵死活不肯去Inuki房间睡,只赖在他们兄弟这儿。男孩子像两只吃太饱的小熊厮打滚翻,从床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滚到门口。鹤看了一会儿,索性跳上矮桌,居高临下,咬一口卷满奶油的可丽饼。
葵停下手,乱蓬蓬的头发抬起来,“吃什么呢?”
鹤不动声色,“好东西。”
“哪儿来的?”
“瑶二买给南南的,我拐了一个。”
葵惨叫,扑上去抢。鹳拖住他脚踝拽下来,拿枕头狠狠蒙住。“胜负还没分呢,死小子!”
鹤摇摇头,吃掉最后一口,去洗手。
回来踢筋疲力尽的两人一脚。“起来,铺床,睡觉。”
鹳嘟囔,“我也要吃。”
“你去买。”
“找不到。”
鹤叹口气,“我去。给我卡。”
鹳耸肩,“我跟你去。多买几个回来大家分。”
葵仰面朝天地躺着,抬手抛了个飞吻,“JA,BYE-BYE~”
Inuki回到房间时,说不上什么心情。
一个人自在,只是筇园里自己那个人不晓得在干什么。当然不是怕他担心,Inuki看着扔在一边的外衣,口袋里那张卡,再加上筇园的随身警卫,阿雅会不晓得自己在哪儿才怪。
算了,反正难得自在。起身去冰箱里拿啤酒来喝,一边挽着头发。长发湿漉漉缠在肩上,浴衣透湿。夏夜微风惊窗,习习拂面,倒是少有的一股清爽。
打开地灯,和纸方罩把光筛得温柔如月影。温泉,熏风,冰啤酒。Inuki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开心得叹了口气。
借小孩子的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已通知了筇园明早来接。他打算早点休息。刚要关灯,格子窗上轻轻的一声弹动,Inuki敏捷抬头,手指捏紧啤酒罐,铝罐无声扁成一片。握紧锋利尖角,刚上前一步,灯光陡然一暗。
腰身被一把兜住。Inuki回手便划过去,铝片尖如刀锋。他速度已快得不似常人,身后那人却比他更快,抄住手腕便扭,轻巧夺下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