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梦残须臾篇之缺月疏桐(20)

Jealousy

Memory

Honey

Rainy

那天晚上有雨。他吻我的时候唇却是暖的，蒙着一层水雾。

淡淡薄霜笼春意。他唇上漫了一点未散的血腥，益发撩人心怀。

见鬼。这只笨猫，他故意的。

他去猎食时我很少跟着。的确他是个吸血鬼。那种每夜凭鲜血喂养自身的怪物。

他是个怪物，我也是。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不知道在这世间我们算是什么。然而我们只是在这里。

我，和他。我们在一起。

从来都没有收听天气预报的良好习惯，也都不具备习惯出门前审度天色的谨慎。所以被雨拦在街头，也无从怪罪谁。他大概离我两条街左右，我能感到他的气息。

我缩在店门边，看雨洼中融化的霓虹一点点被车轮碾成破碎水彩。便利店里的冰淇淋看着永远比尝起来好味。我慎重考虑要不要冒着被淋湿的危险冲到街尾那家哈根达斯去躲雨，顺便狠狠叫几份来解馋。

未免太神经了。

而那个家伙正朝这边来。

就在原地等他吧……免得找不到，又是一场麻烦。

只是那声音陡然而来，如影随形。我跳起来，被极细极冷的针刺中后背的感觉。几乎完全下意识地，起身，奔进雨里。那声音自重重叠叠里泛出来，垂危窒息，仿佛黑色沼泽里昏睡的昆虫，不自觉的呻吟。

我冲过了几条街。直到被垂到肩上的湿漉漉长发弄得难过起来，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而那声音近在咫尺。

这条街连个鬼影都没有，冷清得要命。几家店卷闸门关得死死，连点光都不透。我很快看到了街角电话亭边的纸箱，总算松一口气。

这雨，真他妈冷。

三两团旧棉絮里裹着那个小东西。毛茸茸软绵绵，简直像只护腕。鼻子像被拇指狠狠压过，出奇的扁。一点点大的杂种猫，毛还没长齐就给扔了。妈的。

我捞出它，碰碰鼻子。小东西大概饿极了，咬住我指尖吮吸。我轻而易举地抽回手指，脱下外套包住它，跑回路边店铺雨檐下。

FUCK。那家伙怎么还没来。

头顶有古怪动静。我一股火彻底给他惹起来，吼，“你给我下来！”

他屈膝落地，轻得像一枚柳叶。姿势完美敏捷，也像只猫。可惜我没心思欣赏，只想骂他。混蛋，给血撑太饱了怎的。平日里跟他说什么来着，一次次都当耳旁风。虽说是夜深人静，毕竟是东京。他这么不顾忌，急起来就蹿房越脊，一旦给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双翡翠珠子般的眼受惊似的慢慢转，人也慢慢靠近过来，低声问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耸了耸肩，发梢水珠啪嗒一声掉到肩上。衬衫早就湿透，也用不着在乎。

他一把将外套扯下来，裹上我，趁机凑过来挨挨擦擦。说实话我有点高兴，却还是努力板着脸看他。

不这样吓他，这辈子他也不长记性。

一样生得瘦削，他的肩和胸膛却都比我宽厚，真是有点讨厌的事实。大概他刚吸过血，身上暖的跟人一样，甚至微微燥热。一双手趁我思索的工夫悄悄滑过来，小心翼翼织成个圈，环我进去。

叹口气，也便放松自己靠上他胸口。他明显开心起来，呼吸渐急，脸庞一点点低下来。

我怀里包裹突然蠕动一下，又一下。他怔住。我撩开衣服给他看。小猫探出头来轻轻咪一声。

我想不到他接下来的反应，半点想不到。

他猛然跳后一步，抬着双手，惊奇地看着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又看我。彻底迷惑的样子。

我奇怪的却只是为什么猫不怕他。想了想才明白，这刚出生的小东西，还不懂得害怕那只好奇的吸血鬼。

他看了半天，脑袋晃来晃去，最后痛下决心似的靠近一点。伸过头，动作很轻。他低头去看小猫，那个姿势几乎害怕被发现一样。

他悄悄抬起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我到底忍不住白他一眼，“笨蛋。”

他眼睛转了转，过来趴在我肩头，活像捉迷藏，探头探脑，一点点看得起劲。我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个样子的他实在很有趣，也便不介意他压着我。

雨色迷蒙。夜色沉深。

……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伞。

我发誓。

无所事事地看雨看夜。街头冷清到居然没有计程车经过，可恶。离家正经好一段距离，实在不愿意冒雨跑回去。他被我踢出去到旁边自动售货机买了盒鲜奶，乐颠颠跑回来。

我也很高兴，他跟我一样湿透了。

很快我就开始后悔……公平是一回事。被一头湿漉漉的超大号猫科动物紧紧缠着是另一回事。他妈的，真真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唯一开心的是我捡回来这小东西。喝了鲜奶之后它总算伸开身体，低声叫着，很舒服地在我怀里磨蹭。

那一瞬间我有些茫然起来。情不自禁。

在自己发觉之前，自言自语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吧。

我向来讨厌这种老头子一样的张扬感慨。

可是蠕动的潮湿嘴唇，冰凉扑闪的睫毛，雨光夜影中恍惚起来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这小东西……就那么在那里，给雨淋着。傻瓜。”

真像……真像我小时候。

没人管，没人理睬，自己也不晓得照顾自己。便是死了，大概也没人在意。

肩头突然被握住，那力道拉得我转过身。他的掌心轻轻托起我脸庞。碧绿眸子沉默地投下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