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71)
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只记得要去找斐守岁。找到斐守岁是比所有事情都重要的,这些个记忆之后再议吧!小孩想,等找到了斐守岁就与他说,说有个不认识的人儿硬塞从前给他,他好不苦恼。
问一句斐守岁,要是他该怎么处理不属于自个的身外之物。
神思回转,蓦地涌入幻境。
陆观道再次睁眼,看到面前是死人窟万丈深渊。
深渊里有狂风大火,吞噬一片一片棕黑荆棘,而陆观道不知何时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只一动身就要坠下无底炼狱。
咽了咽。
下面的烈火烘烤皮肉,陆观道擦了一把冷汗。
好可怕!
环顾四周,直勾勾地看到深渊那头青葱。裂谷的另一边,长着一棵满是春色的古老槐树。
槐树树根,有十人围抱那般粗,他的枝条垂在地面,好似在与土地相拥。
三两叶片顺风滚落深渊。
而拦着陆观道的深渊根本看不到尽头,说的并非深渊底部,而是深渊之左右。
左右距离狭长,好似天地初启,夸父一脚嵌入其中,隔开了两头的深情。
陆观道下意识地想。
是不是斐守岁就在那头?
在的话,他要怎么跨过深黑,去找斐守岁?
死人窟到处可见的尸躯无时无刻不在喧闹,但槐树寂静,静到死气沉沉,摸不着起伏。
若非槐树还有绿叶,谁能想到在这大火肆意的地方,能有一处偏隅。
陆观道着急无异,他看了眼脚下。
脚下荆棘有白骨森森,看上去人骨与兽骨一块儿葬在下头,无人掩埋。
“怎么过去……”
自言自语,陆观道小声,“我既不会飞,又不能施法,我要怎么寻到你……”
施法?
小孩一愣,他恍然。
对了,他会幻术,他能照猫画虎学斐守岁的咒语!
只见陆观道站于崖边,热风吹枯草而卷他衣袖,他掐诀念咒,在幻境里模仿着斐守岁的一举一动。
先是捻两指,再……再要转个圈,就会有盈盈的光……
陆观道半眯眼,胡乱掐诀的同时,他还在注意着槐树。
槐树岁月静好,不受大火叨扰,无风自动。
“唔……”
小孩失败了。
看向开不了口的槐树,他有些蔫巴:“要是过不去,大火会不会烧到你?”
“树后……为何我会确信无疑,树后就有我想寻的人?”
千年槐树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失了幼稚与纯良般坐落悬崖,永生永世不语。
陆观道抬脚,踩着枯草与尸块,妄图多走几步去窥视槐树。
可槐树无懈可击,也无处能琢磨,陆观道扑了个空。
啪唧坐在崖边,陆观道荡了荡脚,他已不是小孩模样,荡脚时看到自己长长的腿,还不是很适应,总觉着占了他人之身为己用,是件很见不得光的事情。
想是等会儿见到了斐守岁,他一定要立马脱下躯壳。至少要与斐守岁说,他不是盗贼,他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东西,也没有违背过任何一句话。
谁的话?
小孩撑着脑袋。
斐守岁说过吗?
见大火撩在身后,小孩无感似的:“我在想事情呢,别来烦我……”
“嘻嘻,公子哥在想什么?”
那火儿突然说了话,话语刺过寂寥悲凉的荒原,刺在陆观道没有设防的后背。
陆观道骇了一跳,猛然起身,却因在崖边,身子直直地朝深渊里倒。
哑了喉,陆观道捉不住风儿,就见着一团巨火探出悬崖,仿佛有了脸面般对他说。
“嘻嘻嘻,终于掉下去了,真好,真真好……”
“等你掉到峡谷里死了,我们就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然后等你皮烂,用地下所有的白骨做成长桥,点燃对岸的槐树!就差你一人了,就差你的骨头,我们就能越过他造的天险,把他一并吞到肚子里,与我们一块儿沉沦……”
槐树……白骨……吞……沉沦……
槐树!
“不!不行!”
深渊很长,长到陆观道能挣扎反抗。
周围赤热的火开始渐渐消失,随之长在陆观道身边的,是绵延没有边际的寒风。
深渊之风自下而上托住他,让他坠得不那么快。
小孩咬牙睁眼,一串因风起的泪珠,被风举到很高很高。
无尽的冷比火光吓人,便是见不到明天的黑夜,见不到白昼的夜晚里,陆观道总是缩在灯盏下,一步也不愿远离。
又是何时起,他曾与人相伴行在昏黑?
沙哑声音:
“杀我可以……千万不要点了枯树……”
“一段枯木,你怜惜什么?”火儿笑问。
“我……”
陆观道撞破了黑,将要坠到荆棘丛,他伸出手,模仿斐守岁的手势掐诀,“我想他……我想他了……我想、我想他就在树后,在我看不到的那边,等我……”
就像总跟不上脚步的他,努力跑几步,就能看到一旁耐心等候的斐守岁。
海棠树层层叠叠,树林排山倒海,他是抱着他走的。
走进一家小小客栈。
海棠镇的事情小孩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死,不想成了白骨让大火通行,他不想看到自己如火的愿,更不愿捡一支枯枝,长跪不起。
手指一旋,独属于陆观道的灵力如清泉涌出。
他也不知自己在念什么咒,道什么故事,感知告诉小孩,有巨浪从地底涌出来,一瞬息就涨潮,埋去荒凉的白骨,涨过深黑之荆棘,而拖住了他。
那像什么呢?
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