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23)
“是,”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三人颇像走钢丝的小虫,“解大人乃是赤龙一族,想是能护伯茶兄周全。”
“师祖奶奶她确实用火。”谢义山摸住身后背着的大木头匣子,里面除了请神招魂幡,也就昨夜赵子龙打扮的唱戏傀儡。
“但奶奶脾气古怪,就怕她在旁边看我笑话。”
“不会如此。”
斐守岁的纸扇在空中一扇,雾退去几丈,“我若想看你笑话,何必费尽心思做个木偶来相见。”
大雾洒开,露在三人眼前的并非木头做的阶梯。
陆观道见了,捂住嘴:“噫!”
是一层层叠上去的白骨,拟作了台阶,通往高楼赴宴之处。
老妖怪垂眸,看那白花花的骨头,有的折了手,有的没下半身,好像都是惨死的人,将棺材一口一口垒起来。
是一出帐门敞开的鸿门宴,却不见霸王坐于帐中。
谢义山在后:“奇怪……”
“奇怪什么?”
谢义山凑上前,拉开帷帽白沙,歪头:“这石头阶梯,昨日未曾见到啊。”
“……石头?”
“不光是石头,这样的形式此地定不会流行,高原山脉常落雪埋路,岂会用窄小滑石。且这石头像是走了多年,都光溜溜的,旁边生出雨季里才有的青苔,很是奇怪。”
斐守岁与陆观道两人相视,确认后。
老妖怪开口:“谢兄,我与小娃娃见到的是白骨。”
“白骨?!”
“是。”
“那我怎会……”
斐守岁紧了眉梢。
谢义山:“斐兄之意?”
颔首。
谢义山见此,呼出一口重气,他接受现实般笑着,揉了揉碎发:“看来师祖奶奶真要救我这个‘阿斗’了,”
谢家伯茶已猜想之后要发生何事,便拱手行大礼与斐守岁。
“若上了台阶,我不在斐兄身旁,劳请斐兄不必挂念,各自有各自的命数。”
见他率先走上青阶,却在两人眼中是踩碎了白骨。
转身时,斐守岁看到谢义山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些天多谢斐兄的照顾。遇到斐兄真是我做好事修来的福气!不然我早死在梧桐镇,成了那乌鸦的脚下冤魂。”
谢义山再次拱手,“我要是死定了,也必会拖住那杀人放火的妖邪,叫她与我一块儿去阴司地狱!斐兄乃是我见过善人之中的善人,我死后呀,要在十殿阎罗、八府判官前好好夸你一顿!”
“你……倒是不用。”
谢义山乐呵呵地摆手:“用不用我说的算!时候不早,我先去会一会青阶幻术!”
斐守岁仰首,那个背着木箱子的一袭深褐隐入灰白之中,被大雾吞噬。
在谢义山走后,他朝其拱手,十分之恭敬,像是注定了远行,纸比金贵。
“什么意思?”陆观道。
沉默。
“臭道士不和我们一块儿了?”
“嗯,”
斐守岁提袍上阶,脚落白骨,“他是知道前路险峻,不愿你我受伤。”
“前路?”手搭上,陆观道跟在后头。
“要是我猜得没错,伯茶兄所见之石阶,是他少时道观外的。”
滑石,青苔,暑气与瓢泼大雨。
老妖怪叹息。
“要是谢伯茶能熬过此劫,必是更上一层楼。”
“那你我呢?”陆观道。
一顿。
斐守岁笑道:“与他一样。”
百衣园的浓雾消散不去,煮着黄粱粥,说着南柯梦。
第116章 蝴蝶
轻碰白骨,上楼。
目之所及,除雾气,突然有浓浓血腥。
斐守岁与陆观道并排走着,寸步不敢分离。
人儿在耳侧,轻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听曲。”
“可这雾好大,连下面的戏台子都看不着!”
斐守岁余光瞥到雾气中的栏杆,若非他知道现在日中高照,看百衣园的情景真像是深夜里头的僵尸庙。
荒凉垂摆的红丝绸,在晦暗里挣扎,宛如农收前的暴雨,把一切都浇得发了芽。
“那就听听。”老妖怪。
“听不到……”
大手拉住斐守岁的衣角,还晃了下。
“你不会也要走吧,和臭道士一样。”
“说不准。”
斐守岁笑一句,他确确实实没有把握,也感知不到幻术的源头在哪里。既然前头有个看到不一样东西的谢义山,那再上台阶时,他与陆观道也就有分别的可能。
行军打仗最怕被冲散队伍,各个击破。
老妖怪扯一把袖子,低声与人儿:“等会儿我不见了,你不要怕。”
先埋好后路,免得乱套。
“你不会有事的。”仙神要庇护之辈,何止于此。
陆观道却不想分别,他一下抱住斐守岁:“臭道士是自己走的!我不走!”
“……”
你不走,我想是要走了。
斐守岁拍拍陆观道肩膀,在雾气与愈发浓重的血腥之中,他看见陆观道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娃。
雾气灰蒙蒙。
女娃影绰绰。
娃娃没穿衣裳,木头关节与榫卯黑黢黢的,就赤.裸着半跪在那儿,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笑看斐守岁。
方才上楼闻到的血腥味此刻如雾一般凝聚。
斐守岁推一把人儿。
“我该走了。”
陆观道复又抱住斐守岁:“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
“那我问你,”
斐守岁懒怠挣扎,在陆观道耳边吹气,“你有闻到什么吗?”
“什么?”
“流血。”
陆观道一愣,松了怀抱,呆呆看着斐守岁:“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