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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242)

作者: 顾三铭 阅读记录

“不……”陆观道灰了眸子,“是陆姨她……”

风中祭司的呼喊声不减。

“是陆姨推开了我,叫我走。”

陆观道黑色带绿的眼睛能倒影出那夜之大火。

火舌撩拨了夜晚的宁静,此起彼伏的不是山峦鼾声,是一个个被火吞噬的魂灵。

他的眼眶框住了火,用泪水扑灭曾经。

一滴清泪从火中流出,盐渍了皮肉。

“是陆姨……”

“陆姨可曾怪过你?”斐守岁还牵着陆观道,他好似在引导深陷泥淖的小孩,走出那个怪圈。

该是长大的,怎会抽不了芽,开不了花。

“她怪过我……”

手背擦去泪花,“她说我总喜欢跟着她,什么活都要抢,却总是做不好……”

仿佛能看到小陆观道黏在妇人身边,讨要一个怜爱。

陆观道微微低头:“心还是痛。”

手掌盖住了衣料。

“但不像以前那样了。”

斐守岁收了纸扇:“那你与我说说。”

转头就走,与一家四口渐行渐远。

“说说为何痛,为谁而痛吧。”

红绳是隐匿在隔阂里的手,它一下子碎了屏障,谁也不知时,愈抓愈紧。

“为陆姨吗?”

斐守岁走得不快,他随时准备着陆观道跑向四人,而他也能及时反应,不被牵连。

陆观道慢慢跟着:“好像不是她,我听到她在与我说话。”

“说话?”

指尖点着红绳,斐守岁面不改色。

“是她,”

陆观道与斐守岁并肩,侧过头,“她叫我快走吧,快走吧,和着火那天一样。”

“嗯。”

“她说,再不走我就长不大了。”

斐守岁一直往前走。

“她说,我总是回头念叨她,她不得安息,不得超生,她说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嗓,又是呜咽,“她说我要听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话了……”

“她说,我该忘了他们,大火又怎么样呢?来年总是要种新的稻子。稻草人倒了,就扶起来,稻草人被烧焦了,那就再做一个。”

“不要再回头看了……”

陆观道停了脚,红绳轻轻扯住两人间的距离。

“再不长大,他们就老了……”

“再不长大,你就……”走了。

斐守岁回首,墨发在距离中散成了黑色的花,与繁星树海一起,摇曳。

他见一双凤眸,凤眸里的目光像是绳子,在拉他进去,拉他去火海。

啊……

何以如此。

斐守岁不自知般伸出圈了红绳的手。

红绳亮了光,取代月亮与纸灯笼。

看手掌自然,有一个脑袋填满了手心,是陆观道垂头,泪水滑落时,湿了他与手的间隙。

“我看得出。”

“嗯?”

“我看得出那是假的,陆姨他们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走向他们。”

陆观道絮絮叨叨。

“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不是人了,是一条蛇,被人抱在怀里,还要去咬,用牙咬。”

斐守岁眯眼:“那你走向真的,便好了。”

陆观道一愣,抬头,泪水圈在眼眶里。

“真的?”

“是,走向真的,”红绳一拉,“快些吧,谢伯茶生死未卜……”

话未道尽,刹得停下。

斐守岁灰白的瞳骇了一瞬,是那落泪可怜的手,不知为何忽然与他十指相扣。

又说:“这里!只有你是真的。”

第126章 夹尾

“……废话。”

斐守岁眉头一抽,忽略了心跳,要抽离开手,陆观道却捏得紧。

“不痛了!”

“你!”

斐守岁不解其言,颇有不悦,“你心不痛,与我的手何干?”

陆观道红着脸,泪珠还挂在眼睫上:“就牵一会儿……”

眨眨眼。

“一会儿。”祈求,摇尾。

“……随你。”罢了,不与人争辩。

斐守岁心想那红绳他都无可奈何,不过牵个手也不碍事,大不了等到了谢义山面前松开便好,不过他与陆观道的十指相扣还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怪就怪在,他的心跳,好似比往常快一些。

瞥一眼,看到陆观道的那只手,不过比他稍稍宽些,也没甚特殊之处。

于是背着过往走罢。

陆家四人走远了,好似沉入远远的河水中,溺在水波荡漾里,荡啊荡,荡开了陆观道心中的疑惑,荡开了大雾缭绕。

步入树林,一切比繁星更黑。

身侧有呼吸声,比抱在怀里更重。

斐守岁与声儿并排走,与海棠镇不一样了,截然不同,听得他有些烦躁。心识的海本该平静,但这些天一日比一日躁动,有怨念作祟,可有不知名的感情涌上来。

老妖怪心中念着静心咒,头顶悬着闪光的纸灯笼。

假明月高照,真人儿低眉。

临近明晃晃的出口,斐守岁却踩到了什么,声响不大,软软地陷在泥地里。

那十指相扣的手问:“怎得了?”

“脚下有东西。”

斐守岁借此蹲下.身,要松开手,陆观道却先行一步,弯了腰替他拾东西。

纸灯笼的光下,亮出一只纯白的绣花鞋。

此情此景,两人记起了海棠镇初遇阿珍姑娘时的傍晚。

绣花鞋实乃纯白也,不过埋在泥地里脏了不少,也污了绣花纹样,看不清绣的是什么。

斐守岁拍开灰土,琢磨着细看,不错过任何线索:“把纸灯笼拉下来。”

纸灯笼飘到陆观道手边。

陆观道很是听命,遣灯靠近。

亮光映出绣花鞋,才觉此鞋不同寻常之处,是它有些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