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让人操心瞭。”
穆时的目光开始变得不悦。
明决拿出一方帕子,擦瞭擦手,在穆时面前将帕子展开。帕子上一片绿色的水迹,很显然,是真言水遇见瞭谎言。
第 116 章
明决把帕子递给穆时。
穆时别扭地看他一眼, 不情不愿地接过帕子,她也没检查过帕子上到底是真的真言水,还是被明决做瞭手脚, 就将帕子塞进瞭乾坤袋裡。
明决及时补充道:
“觉得不幸是假的, 但认为你让人操心是真的。”
“哪有师长不为小辈操心的?”
穆时臭著张脸坐在桌前,两隻手放在桌上, 拇指和食指搅弄在一起, 说道,
“你别忙著指责我, 你年少时也不是什么善茬,别以为我不知道。”
明决问:“你知道什么?”
穆时在问剑峰长大, 对上一辈的事瞭解得十分详尽, 除瞭那些世人皆知的、披著英勇色彩的传奇外,她还知道竹然师伯偷喝酒昏睡数日吓坏师祖, 孟畅锻体时坐在瀑佈下嚎啕大哭……
明决自小就调皮又硬气, 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课间斗蛐蛐样样都会,而且经常打架, 今天打师兄,明天打同门,常常被灵寒仙尊提著耳朵责问。
他十三岁时趁著宗门修缮阵法, 偷偷溜下山,被一群半吊子邪修当成寻常孩子抓瞭,带到山洞裡与另外几十名孩童一起当血祭的祭品,他夺瞭剑,一己之力杀穿瞭邪修的老巢。
曲长风和竹然来救他时, 隻见到他面无表情地提著剑,满身是血。
他被带回到宗门后就挨瞭罚, 老宗主罚他在祖师画像前跪三日,但因为他不肯认错,这三日便被加到瞭七日。
在第五日时,刚好拜访太墟的祝恒,受曲长风所托向老宗主求瞭情,因为嫌事情闹到外人眼裡太丢脸,老宗主才饶瞭明决。
祝恒帮瞭明决,但明决却不识好,嫌他多管闲事。还好祝恒比明决大上将近十岁,那时已经是个大人,又与曲长风关系颇好,没有和明决计较。
穆时将这件事拿出来说瞭。
“不过老宗主也真是迂腐。”
穆时一手撑著脸,感慨道,
“溜出宗门的确不好,但杀邪修,解救孩童是件功劳,怎么能隻罚不奖呢?”
“原本是打算奖的,不过……”
明决接过话来,为穆时解答瞭疑惑,
“老宗主问我,第一次杀人,不会害怕吗?为什么那么平静?是因为很清楚自己杀的是坏人吗?”
“我说,当我的手握上剑时,我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无论是谁站在我面前,是好是坏,我都能毫无畏惧地去杀。而且,战胜他人的感觉让我很兴奋,很欣喜,我想再多感受一下这样的感觉。”
穆时侧头看向明决,眼神难以言喻。
明决说道:“然后他就生气瞭。”
“小师叔,你是真的有点傻。”
穆时拍瞭拍明决的臂弯,说道,
“你这么想就算瞭,怎么能说出来呢?老宗主肯定会觉得,你是个剑疯子。”
而且巧得很,问心剑一脉就是容易出走火入魔的疯子。明决当时说那样的话,老宗主不膈应才怪呢。
“我知道老宗主会生气,但我还是选择瞭实话实说。我觉得没必要撒谎,就算说瞭实话,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明决总结道,
“天灵根,剑骨,这都是我在那个群魔乱舞的年代,‘目中无人’的本钱。”
穆时不止一次地听曲长风提及——
明决的天赋是多么可怖,而他对剑又有多么地痴迷。他仿佛是为剑而生的,他注定要登上剑道的顶峰,颠覆世人对剑的认知。
如果不是因为年纪相差许多,曲长风在剑道的路上,不一定能走在他前面。
但是很可惜。
这位本该登上顶峰的剑修,在灵寒仙尊自刎的时候,终于意识到,原来,手中有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的剑心丢瞭,在剑道上也永远地止步于此。
曲长风觉得很遗憾,但又感到有些高兴——失瞭剑心的明决,终于学会当人瞭。
从前穆时无法理解这句话,她不懂得当人有什么好,但她深知失去剑心的遗憾。可如今在修真界到处走动过,见瞭许多人,穆时似乎有点懂得师父的话瞭。
“我的确不是个善茬,年少时在宗门裡闯下的祸不比你少,受罚时也与你一样,从不认错。师父和师兄们没少为我操心。”
明决的话语间带著点怀念,
“每次提起那段过去,你师父都觉得很折磨,孟畅也很讨厌那时的我,但我却很是想念那种被他们围著的感觉。”
穆时深感理解。
她也想念被师父护著的感觉瞭。
如果师父没有飞升,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地逃回去,一头扎进师父的怀裡对他诉苦。然后,她什么也不用管,师父一定会十足强势地料理好一切。
“说起来,你得谢谢我才行。”
明决一本正经道,
“你师父要是没面对过年少时期的我,后来在应对你时,应该就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瞭。这大概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
穆时发出嫌弃的声音:“嘁。”
穆时有些困倦地眨瞭眨眼睛,说道:
“明决,我想眯一会儿,有事叫我。”
明决问她:“不回屋睡吗?”
“回屋睡不著。”
穆时摸瞭摸自己的脖子,说道,
“大概是因为我哥的事情吧,我总感觉,我一旦失去意识,会有人恨屋及乌,趁机活吃瞭我。”
简而言之,就是要人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