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抬手捂住瞭眼睛,垂著脑袋摇头。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不对瞭,毕竟是她给穆时把胳膊包成这样的。从穆时说“我这个样子,我打得过你吗”开始,景玉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从穆时非要把右手包扎成骨折的样子起,这个局就开始架设瞭。虽然颇费力气,但对方最终还是跳进瞭她挖好的坑裡。
这个师妹真的很不得瞭。
“你个死秃驴。”
穆时一边拔剑,一边道,
“死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棺材裡,你不想住棺材,那我就把你扬成灰洒瞭。”
不久前穆时还一口一句“前辈”,现在拿回云临的魂魄,无所顾忌后,称呼就直接换成瞭“死秃驴”。态度之恶劣,让人不免怀疑师门教养有问题。
贺兰遥小声道:“……很形象。”
景玉:“确实。”
这可不就是“死”秃驴吗?
镜观的身形开始消散,融进风中,他想要离开。
问心剑的凶名人尽皆知,且镜观经历过仙魔大战。不同于现在几乎要断绝传承,那时是问心剑最活跃的时期。灵寒仙尊和明决用起剑来都很凶悍,曲长风更是登峰造极。
镜观看见那柄碧色的无刃剑,看见立于剑锋中,站姿挺拔的穆时,竟然有种见到瞭一个小一号的曲长风的错觉。
要逃。
要快点逃。
眨眼间,镜观的身形已经要彻底消失。
但穆时的动作极快。
她左手拔起嵌在地上的剑鞘,右手执剑,脚轻轻一蹬地面,就追上瞭风。强横的灵力释出,硬生生将镜观从风中剥瞭出来。
镜观手中的琉璃瓶掉瞭下来,但他无暇顾及这瓶子,隻想著要逃走。隻要他逃掉瞭,他就还有机会与爱人重逢——穆时不会总看著云氏,他迟早能再找到夺魂的机会。
她的灵力如同丝线,死死缠绕著镜观,紧追不放。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观无法逃离,
“刚才那种灵力操纵方式,大乘期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指的是穆时将她从风中剥出来的行为。
“大乘期也分很多种。”
穆时不紧不慢地追著镜观,
“有连化神期都打不过的,也有可以和渡劫期比划两下的,不过也就两下……大乘期就算抵达巅峰,和渡劫期的差别也还是很大。”
他们的追逐非常的快。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白城之外的荒野瞭。
“你果然不太聪明。”
穆时的乾坤袋敞开,黄符纸从裡面飞出,一张一张地飞向周围,将她和镜观围住,
“我还想著该怎么把你从白城带出来,没想到你自己选择瞭逃跑,给我省瞭好大的麻烦。”
漂浮的黄符纸间,灵力相连,转眼间就构成瞭一个结实稳固的阵法。
“我隻是想和她相见!”
镜观将阵法撞得破损,但每有一处破损,就立刻有灵力和新的符纸将阵法补上,
“你知不知道我找瞭她多久?!一百零九年!你知道一百零九年有多漫长吗?”
他与他的公主约定好瞭来世再见。
可身亡之后,也许是因为生前修的是跳出轮回的佛道,他被困在瞭轮回之外。他游经山川湖海,攀碧落,入黄泉,一百零九年过去,他才在白城云氏,见到瞭他的爱人。
那时的她是个粉粉糯糯的婴孩,镜观想好好护著她,让她顺遂地过完一生。
可是,他终究无法眼看著她与他人婚配。持续瞭一百馀年的,名为“爱”的执念,让他选择带走那个魂魄。
她会化为鬼,与他一同躲著鬼差,躲著正道修士,漂泊于尘世间,相依为命。
这个愿望,本来马上就要实现瞭,他已经开始想象幸福。但是愿望就在这隻差一点就完成的时候破灭瞭——因为穆时的欺骗。
“不好意思,不知道,毕竟我隻活瞭十八年。”
穆时抬起握剑的手,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既然她已经成瞭云临,她就隻是云临,再也不是与你殉情的那位公主。”
“别对我倾诉这些,我今日行为是为瞭救云临,不是为瞭夺你的公主。你以为我想管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
镜观回过头来。
恨、哀怨……想要杀瞭这个无情道剑修,她该死,她该被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下十八层地狱,来偿还他心裡的痛。
本就不怎么清明的心,被仇恨彻底占据。
镜观那张好看的脸出现瞭道道裂缝,黑色的水从眼睛裡流下来,黑雾从裂缝裡往外漏。他表情狰狞,再也不是那个安静的,除瞭皮肤苍白之外,一点也不像鬼怪的佛子。
他不再压制自己,正在放任自己变成厉鬼,甚至在加快这个过程。
他的念珠的线绷断瞭,十八颗珠子散开,裹挟著浓重的阴气,和主人一同冲向穆时。
穆时握著碧阙剑。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
一瞬之间,寒风凝滞,万物静止。
穆时脚步轻转,侧身避过三颗念珠。左手的剑鞘横于身前,挡开第四颗和第五颗,发出“铛”、“铛”的声响。
她右脚点地,握剑斜向上挥。没有剑刃、隻有剑身的碧阙剑,在穆时的手中,轻易就能劈开寒冷的夜风。旋身一圈后,馀下念珠尽数分为两半,尽数落地。
念珠之后,就是冲过来的镜观,他打算和穆时拼个你死我活。鬼气阴冷,伴随于周身的黑雾张牙舞爪,似乎要吞天遮月。
穆时不慌不忙,在镜观离她两尺时跳起,从镜观头顶翻过,落在他的背后。裙摆被腿和脚腕勾著,紧紧追随著著穆时的动作,扬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