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思忖后摇瞭摇头。
“郑乔任由愤怒仇恨支配理智,将自己生路斩尽,如今想回头也难,索性就癫狂到底?”
褚曜淡淡道:“慎独自律,修己安人,正身而天下归之,郑乔则是背离天下的那个。”
所以注定没好下场。
这时,沉棠注意到一旁的林风格外沉默,于是轻声问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还是困瞭。
八九岁的孩子,精力有限。
林风醒过神,抬头才发现大傢伙儿都在看著她,低头嚅嗫著道:“奴傢是突然想起来傢乡听过的一段坊间唱词儿,其中有一句是‘僞女娇作伥乱北辰,二十路烟尘冲紫宫’。”
祈善二人还真没听过这消息。
毕竟凌州离这裡也不近。
隻是——
祈善似笑非笑地调侃:“传出这则唱词儿的人,倒是一点儿不给郑乔面子。”
世人皆知郑乔曾被辛国国主赐名“女娇”,北辰代指“帝星”或者“帝王居所”,紫宫也有“帝王宫禁”的意思。前一句骂郑乔坏事做尽乱瞭内庭,得位不正,后一句就有点耐人寻味。
烟尘即烽烟征尘,代指势力。二十路“势力”冲击紫宫,绝对是郑乔听瞭要高枕难眠、辗转反侧的消息……不,或许已经睡不著瞭。
祈善倏问:“你从凌州来,那边局势如何?”
林风小手抓著衣摆,神情难过:“奴傢不清楚,隻是听傢中仆妇谈起外头又开始打仗……”
正因如此,林傢才会选择避祸南下。
祈善看著狼狈的土匪首领,遭难的林傢一门,心下瞭然——凌州境内出现那段唱词,跟著内乱,谣传临时行宫附近有暴民,结果闹腾下来真有人造反……
郑乔已失民心,各方势力都想要他的命,倒是四宝郡还算安静些,打仗消息也未传来。
他与褚曜暗中交换瞭个眼神。
这局面的确是他们想看到的,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早。原以为郑乔的江山还能撑个五年,战乱苗头从四宝郡开始。五年,足够他们佈局谋划,也给沉小郎君成长时间。
没想到其他人比他俩还会来事。
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这些唱词、谣言出现的时机和地方也看得出来,“恶人”有点多啊。
沉棠宽慰地拍拍小丫头发顶,倏忽想到什么,摸出瞭几颗饴糖递给她。
“喏,甜的。”
小孩爱吃糖,林风应该也不例外吧?
看著手心躺著的几块饴糖,林风眼眶微热。
翟乐叹道:“打不打仗,苦的都是百姓。”
庚、辛两国打仗,战场就放在辛国,辛国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战争结束,平定还没大半年,战乱又起。这回不知要打几年,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又要花多少时间平複疮疤?
转念一想,岂止辛国如此?
辛国百姓隻是整个大陆的一片缩影。
沉棠见衆人神色哀泣,情绪低沉,感觉不自在。正想出声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共叔武倏然道:“五郎,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直言便是。”
他指瞭指土匪首领,还有被俘虏的几个土匪:“有些事情想跟他们谈一谈。”
“谈谈?”
共叔武眸色闪过冷意:“对。”
沉棠稍微一想便懂瞭他的意思。
正色道:“你们随便聊。”
送他们下去跟阎王聊天她都没意见。
还帮她省瞭几张吃饭的嘴。
虽说官差押解犯人属于“公务”,他们也是秉公办事,但流放路上那些折磨可不在“公事”范畴。不知有多少龚氏子弟、女眷亲属死在这些差役手中,共叔武的要求合情合理。
土匪首领迷惑不解,待所有土匪都被拉到偏僻小角落,保证此处动静不会惊扰沉棠等人,共叔武才冷笑著问土匪俘虏:“你们之中,哪些曾任职差役?参与押解龚氏族人?”
闻言,土匪首领心头突突几下。
他不由得问:“你是……”
共叔武继续冷笑:“在下龚文,龚义理!”
土匪首领隻知龚氏有个在逃的九等五大夫,不知名讳,听到共叔武真名也没想到这层。可光听姓氏,他便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几个幸存差役吓得面皮轻抖。
龚……
龚氏的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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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唱词应该是“女娇娥作伥乱北辰”,但想想棠妹性别大白天下,所谓的“预言”髒水会泼到她身上,于是改瞭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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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善无奈地目送共叔武带人离开。
啧啧一声:“可惜瞭,可惜瞭。”
沉棠一手撑著额,浑身潮热,黏腻的汗液沾湿内裳。双颊不知何时染上一层薄红,奈何篝火旺盛,照在脸上盖住瞭肌肤由内向外透出的红,无人发现她的细微异常。
“什么可惜瞭?”
沉棠勉强打起精神,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那些差役啊,可惜瞭。”祈善笑著回答,“寻常末流公士对付两三个成年男子,为首的那个又是个三等簪枭。虽说实力不如何,但当个部曲小教头,教教新人不成问题。”
一下子都被共叔武干掉,岂不是损失?
沉棠揉著太阳穴:“那几张吃饭的嘴哪裡抵得上一个共叔武?二者有仇,不死他们死谁?”
“此话有理,如此一算的确不亏。”
他说完,沉棠身侧的林风抖瞭抖。
在小丫头的视角,祈善说这话的模样太诡异可怕瞭,眉眼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看著沉棠的目光,活像是重慈院中爱偷吃的老嬷嬷盯著一盘肥美好吃的美食,不似个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