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入秋却热得浑身大汗。
“快走!停下作甚?”杨都尉骑著马、沉著脸,见士兵越走越慢,心头火气蹭得上来,粗声呵斥,“才多少路就累成这德行?便是爬也得爬起来!耽误时辰你们有几个脑袋赔?”
士兵不敢说话。
连杨都尉的副手属官也隻敢看著。
于是,士兵咬牙又行瞭大半时辰。
最后实在挨不住,遭瞭杨都尉一鞭子的士兵讨饶道:“非是我等不肯动,实在是这路太难走,莫说人瞭,骡子来瞭也得累趴下。将军行行好,容我等停下歇一歇脚吧。”
这才多久时间?
他的衣裳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整个人似水中捞出来一般汗涔涔,四肢力气耗尽,胀痛酸软。莫说推著税银车辆走瞭,便是让他多走几步,胸腔也是火辣辣地疼,喘不过气。
他们是练过武,但身手体力隻比普通人好点,连个末流公士都不是,连车带车上载的东西,足有五六百斤,即便分工合作,一人推一人拉,碰上这么泥泞凹凸的露面也遭不住。
杨都尉闻言黑瞭脸色。
后方的翟乐见不惯他轻则叱骂,动辄甩鞭子打部下的行径,但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倏地笑出瞭声。尽管他迅速反应过来,但还是洩出动静,惹来杨都尉不友善的瞪视。
翟欢无奈:“你笑甚?”
翟乐:“我笑是突然想到瞭好笑的事情。”
翟欢又问他:“什么好笑的事情?”
“阿兄瞧这架势似不似那一伙梁山好汉智取生辰纲?偏生这位都尉还姓杨……”
翟欢:“……”
贼星碎片上面记载无数内容,有威力强大、奇妙莫测的文武言灵,也有坊市,例如翟乐非常喜欢的《水浒传》,但翟欢不喜欢,所以他戳不到自傢堂弟的笑点。
翟乐忍不住,扑哧著低声道:“待会儿若出现一伙贩枣卖酒的,那可真有意思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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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处。
杨都尉看著一衆犯懒的士兵又气又恼。
因为心裡窝著火,下手不免重瞭些,一鞭子甩得惊天响,但比鞭子声更响的是那名小兵的惨叫。凄厉刺耳的叫声听得衆人头皮微麻,撇过头不敢去看那名面色煞白,仿佛去瞭半条命的倒霉鬼,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这裡半数都是杨都尉带出来的。
他们平日也很敬佩这位不太多话、埋头办事的上司,也知道他遇见事情脾气会变得暴躁,但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暴躁。他们哪裡是不想走啊?实在是没力气走不动、推不动瞭。
连那名提出绕路建议的斥候也看得脖颈微凉,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提瞭一个馊主意。
选择绕路,本想节省时间。
谁料山路会泥泞成这样……
士兵体力消耗速度不是一般大。
最后还是翟欢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主动上前安抚杨都尉,给出的理由也正当——倘若士兵耗尽体力,碰上不知哪儿杀出来的敌人,他们还有御敌、自保的力气吗?
杨都尉的脸瞬间黑瞭下来。
翟欢担心的事情他何尝不知道?
本以为绕道能加快步伐,谁知反而陷入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他有心掉头回去,但这样一来隻会浪费更多时间。若硬著头皮继续走下去,士兵体力明显坚持不瞭多久。
真真是愁煞人也!
“在下来孝城不久,不止一次听人提及都尉大名,人人都说您练兵有素、爱兵如子,私下仰慕多时,也知都尉是恪尽职守才会急躁,换任何一人来也无法做得比您周全。隻是——赶路重要,士兵身体也重要,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还请杨都尉三思。”
翟欢惯会揣摩人心,见杨都尉眼神不似先前坚定,便趁热打铁,给他戴上几顶高帽子。
好听的软话谁不想听呢?
杨都尉绷著两颊的肉不张口,但脸色的确肉眼可见地阴转晴,火气小瞭几分。
“也是,先生说得有道理。”
他心裡也清楚文士的嘴是骗人的鬼,恭维人的话十句有一句真就不错瞭,有些好话听听就好,不能当真。可翟欢这话也给瞭他台阶,顺势挥手下令全军休息一刻钟。
衆兵卒如蒙大赦,纷纷找瞭块阴凉地坐著,或喝水或吃干粮,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苦也,这段路还不知要走多久。”
他坐著捶打两条坚硬如石的小腿。
“唉,谁知呢?你瞧,我这上衣能拧两斤水下来。”为凉快,士兵将上衣脱下露出个膀子。
“少说两句,被都尉听到焉有命在?”
此话一出,附近几个士兵心有戚戚,纷纷选择噤声。嘴巴是闭上瞭,但心裡有没有暴躁骂娘就不得而知。所有人都耷拉著脑袋,唯独一人伸长脖子到处乱看。
不消说,此人就是翟乐。
翟欢给他使瞭几次眼色都不好使。
这位堂弟一向皮实好动。
“你又作甚?”
翟乐笑道:“自然是看贩枣卖酒的何时来,酒囊酒水都喝光瞭,早知如此便问沉兄多打几坛,何至于现在被酒虫勾得心痒痒。”
翟欢眼皮颤得厉害。
教训道:“你这酒瘾越发大瞭……”
还未正式加冠便朝著酒蒙子发展。
以后如何是好?
“嘿嘿,那不是因为一醉解千愁嘛。”
翟乐也不是真的想喝酒,单纯觉得照进现实很有意思,隻是他心心念念的“贩枣卖酒的梁山好汉”并未出现。一刻钟过去,士兵再不情愿也不敢赖在地上。
杨都尉爱吃素,但他手裡的鞭子不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