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少有多少……你义父不会有意见?”沉棠这话没挑拨离间的意思,她隻是纯粹好奇,什么义父会纵容义子这般败傢?
“义父?他不会说什么。”青年声音比先前淡瞭不少。沉棠以为青年是不悦瞭,便识趣不再提这茬,低头细看他给的乐谱。
或许与沉棠写字也龙飞凤舞有关,她看青年手写的曲谱毫无压力,口中轻哼起来,时不时还用手指轻敲桌面找拍子。
祈善:“……”
他不应该在这裡,他应该在外头!
奈何不放心沉小郎君跟个不知底细的青年独处,隻得忍著耳朵被荼毒的痛苦,尽量放空心神不去想那破调子。这时候,青年一手支著下巴看向沉棠:“玛玛,方才的事情……”
沉棠抬头看他:“什么事?”
话说一半不厚道。
青年正色道:“便是我那位义兄的无力,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他的确是过于野蛮无礼瞭。”
沉棠怔瞭怔才想起来青年指的什么。
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指桑骂槐”啊。
不,不是“指桑骂槐”。
真正的“指桑骂槐”好歹有一层遮羞佈,那个络腮胡男人是明晃晃的羞辱。先说“中原女儿傢跟寻常蛮女不一样”,不正是变著花骂青年是“蛮子”?之后那一段就更加下作。
无端提及烟花柳巷,暗嘲沉棠,将她比作风尘女子,那将她带回来的青年又是个什么身份?
她听那段话的时候,内心白眼翻上天灵盖。如此小肚鸡肠,白瞎他那一副高海拔的身躯。
隻是,这不是重点。
沉棠咦瞭一声。
“你听得懂他是在……”
若听不懂也不会私下替人道歉瞭。
“自然听得懂。我自小就学习雅言,下过苦功夫的,隻是以往身边的傢人多讲傢乡方言,因此雅言用得少,口音也重,听著就很蹩脚。”这句话虽是笑著说的,但眼底却有滑过一缕一闪而逝的冰冷之色,若非祈善和沉棠一直关注,怕是会忽略瞭。
沉棠心下挑眉。
看样子,这青年也不似表现那么单纯直率嘛——相较而言,果然还是笑芳好骗一点。
青年凑近问:“玛玛,你看乐谱如何?”
祈善内心翻白眼,时刻准备救场——哼,他倒是要听听沉小郎君能说出什么点评。
谁知,沉棠似模似样地点评赏析起来:“前半阙思乡,后半阙忆人。起初还以为这是在怀念心上人,但细品曲中感情,却有种热泪冲动。应当是浪子思乡、游子忆母……”
青年蓦地微微睁大眼睛,唇瓣翕动。
渐渐的,红色爬满眼眶周边。
眼泪竟是欲坠不坠。
祈善:“……”
一时间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居然真的让沉小郎君说中瞭?
嘿,还真是。
这张乐谱创作初时,他无意间吃到一迭傢乡风格的菜肴,那也是他阿娘最擅长的、也是唯一会的一道菜。他吃著吃著就想起瞭阿娘,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著觉,半夜披衣起身去东厨,灵感迸发谱下这张乐谱。
他没想到玛玛居然真的懂他。
祈善看著眼睛发红的青年,他又看看乐谱上鬼画符一般的内容,陷入漫长的自我怀疑。
他实在想不明白,沉小郎君究竟是怎么从诸如“晚上不睡去吃菜”、“半夜偷菜被人抓”这种词句品味出“浪子思乡、游子忆母”的核心感情?究竟是他不对还是别人不对?
正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沉棠的操作突破瞭他的下限,沉小郎君居然让他伴奏,三人要“以乐会友”!祈善的表情瞬间扭曲,耗费莫大理智才压下掀桌子离开的冲动。
你俩可别侮辱“以乐会友”四字瞭!
隻是——
当青年翻身找出一支玉箫,眼神期待地看著他,他忍瞭又忍,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浅笑著接过那支造价不菲的玉箫。
青年敲鼓,沉棠拨琵琶。
祈善:“……”
这是酷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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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段时间,祈善已经怀疑自己好几次——沉小郎君跟青年是一个调子,他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频频惹来二人“你究竟行不行”的眼神质问。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祈善越想越气,恨不得将玉箫摔瞭。
最可气的是——
一曲毕,青年放下鼓槌,目光真挚地看著沉棠,幽幽感慨:“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果然,能直击他心灵的知音隻有一个,其他人(特指夹杂其中很不和谐的祈善)都俗!
听懂青年这话的祈善:“……”
(╯‵□′)╯︵┻━┻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一族。
先前提过,祈善少年时曾与友人游历四方,其中也包括青年的故乡——一个隐蔽又与世隔绝的安宁桃源乡。虽说这一族避世不出,但民风彪悍、热情开朗、火热奔放……
族中女子也如此。
祈善和友人住瞭几天被族中好几个女孩儿堵著门唱歌儿,内容直白劲爆,诸如“今晚儿郎去奴傢”、“半夜酣战不下榻”、“公鸡啼鸣郎再走”……著实把年少的他和友人吓到瞭。
最可怕的是——
半夜三更真有女郎爬他们窗户啊!这件事情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瞭极大的创伤,关键是来“夜袭”的女郎见他慌忙乱找衣裳,竟抱著肚子大笑,笑声还把其他人给招来瞭。
祈善:【……】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隻觉得可怕,不过考虑这是人傢风俗,倒也不好发作。夜袭的是女郎还好,要是男的,这不得打起来?几天后,屁股著火般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