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都尉仍不明白。
“虚实因果?”
“让假变真或者让真变假。”康时道,“我也隻是听说啊,真假就不好说瞭。”
杨都尉一副“我信你有鬼”的表情——这种秘闻,有那么容易“听说”?又是谁流传出来的?还宴安之父酒后失言透露……
这阵子相处,也看得出来康时并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他的话,半真半假。
杨都尉仔细咂摸。
虚实……
因果……
仅从字面来看,不简单。
杨都尉忍不住翻白眼,咕哝道:“现在的年轻后生,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想他年轻时候,天才文士虽然多,但文士之道大多中
规中矩,不似现在——
真真是群魔乱舞。
一时间,杨都尉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自己早生瞭十几年,跟他们不是一代人。庆幸不用碰上面,遗憾无法交手。
康时讪讪笑笑。
隻是心裡隐隐有些担心。
与此同时——
使者一行人并未像沉棠担心那样,他们办完事情便径直离开,隻是速度不快,慢悠悠的,一点儿看不出日夜兼程赶来的急切样子。宴安问:“可有动静?”
另一人回答道:“并无。”
一夜过去,仍无动静。
宴安心下狐疑,也隻能作罢——这个沉幼梨,他亲自见过瞭,的确没什么异常,至多生得小瞭些、稚嫩瞭些、眼神干净瞭些,倒不似那些高门大户精心培育出来的,更像是河滩边野蛮生长的芦苇,生命力蓬勃旺盛,带著一股子能感染人的朝气。
他道:“回去複命吧。”
宴安挥瞭挥手,纵马消失远方,奇怪的是,剩下的人仿佛没有看到,也没有跟上。一行十四人隻是原地停歇片刻,又重新上路,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低语交谈。
他们这次任务似乎完成太快瞭?
同一时刻——
远在都城的宴安提笔微顿。
出神片刻,继续落笔。
桌案上成堆的事情等著处理。
八成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地有诞生祥瑞,有子出生能言,必是上天降下的福祉,庇佑国主千秋久安;例如某地官员请安问候,顺便哭穷;例如拍马献媚。
剩下也是报喜不报忧。
但——
各地情况如何,宴安岂会不知?
气愤,甚至想提笔叱骂回去,但不行,因为宴安不是国主,郑乔才是。至于本该由郑乔处理的东西怎么到瞭他的桌案?
这就要问他的好师弟郑乔瞭。
能者多劳。
既然宴安师兄有这份心,郑乔犯不著给自己找事情做,将政务甩瞭出去,每日于行宫嬉戏玩乐,不是与廷臣宴饮,便是与人赛马打猎蹴鞠捶丸……
前日还因为一个马夫捶丸技巧不错,当场给人封瞭爵,虽然隻是最低等的,但也够荒唐。其他廷臣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鲛鲨,纷纷投其所好,派人到处网罗年轻美人,献上府中擅长歌舞的伶人——当然,少不瞭借著这个名义,往自己口袋捞东西的。
宴安日常想提剑杀人。
郑乔过来看一眼,见他杀气腾腾,道:“何人惹师兄不快,竟生出如此杀气。”
宴安不答。
郑乔颇感没趣。
隻是临走的时候,问道:“那个沉幼梨,师兄让‘子虚’去看过瞭吧?如何?”
宴安闻此,眼皮颤瞭颤。
他道:“此人并没什么问题。”
郑乔讥嘲:“有问题,孤也不惧。”
宴安看著大变模样的师弟,忍不住道:“长此以往,你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郑乔冷笑,不甚在意地挥手。
“不惜此身,孤无妨。”
宴安面露薄怒。
郑乔却视若无睹,甚至用带著些许得意的口吻笑道:“即便孤会死,也会让满朝廷臣为孤殉葬再死,特别是——辛国旧臣。师兄无需多虑,黄泉路上断不会寂寞的。”
宴安抿唇,目送郑乔大步流星而去。
“等等!”
“师兄何事?”
宴安道:“关于先前廷议那件事情……”
郑乔稍微一想,道:“你说那件事情?师兄若能说服他们掏出腰包,孤不阻拦。”
先前商议清点粮库账目,开仓放粮。
不过一直有声音反对。
郑乔为瞭稳定,有意纵容。
廷臣也没完全否定宴安,但就是拖,各种拖延大法,一伙人默契踢皮球,故意卡著宴安。眼看著天气越来越冷,各地下瞭初雪,再不解决,这个冬日不知会死多少庶民。
宴安又问:“倘若我要杀人……”
郑乔:“师兄随意,但若被他们抓住把柄,为地位稳固,少不得要师兄吃苦。”
他没有说得太直白。
但宴安听得出潜台词。
若这个“苦”是杀瞭宴安,为平息“衆怒”,他也要死上一死。
待郑乔离开,宴安独处一刻钟才压下内心翻滚的负面戾气,他看著大门方向,对著虚空喃喃询问:“乌有,还有多久?”
过瞭一会儿。
他又道:“两年,也够瞭。”
——————
两日后。
沉棠醒来发现空气温度冷瞭不少。
推开门,风中飘著绵密细雪。
落在脸上冰凉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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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尹的冬日是从第一场雪开始的。
今年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北风呼啸,幽幽咽咽,光听声音都有种遍体生寒的错觉,所幸雪势不算大。可有道化学考题说得好——下雪不冷化雪冷。
百姓携带的御寒衣物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