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闻言脸色稍霁。
想著这位新郡守也不是毫无优点。
懂得知恩图报,人品也不会太烂。
官吏又问:“那位娘子哪年来的?”
沉棠不太确定。
“有可能是两年前,也有可能是三年前?先前各处打仗,消息不便,我也不是很清楚。”沉棠面露惭愧之色,给予的信息也非常模糊,但官吏并未因此就继续降低好感度。
烽火连三月,傢书抵万金。
哪怕是太平盛世也不好通讯往来,更别说是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战乱时刻瞭。
光是活著就极为不易瞭。
“沉君莫急,查过户册便知道瞭。”
沉棠点头“嗯”瞭一声。
为瞭多看看浮姑城的情况,沉棠刻意让官吏带著自己多绕半圈——站城墙上看到的,与近距离看到的,视觉冲击不一样。
看著城中五六成的危房,不敢想庶民是怎么靠著这些屋子遮风挡雨、避寒祛暑。
这场初雪,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沉棠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为瞭将戏演得像点,沉棠让康时、祈善帮自己去查户册——名义上是找寻“阿姊”下落,实际上是为瞭抓寻几傢“富户”的小辫子——以他们在河尹的嚣张作风,不可能不留下案底。
若是以前,这些人或许会销毁证据,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来一个死无对证。
但河尹在他们手中掌控太久。
被他们打压搞死的所谓“郡守”也不下五指之数,沉棠一个十二岁的毛头少年能成什么气候?河尹这片地方是他们说瞭算,国主的御令也不好使。嚣张跋扈,自然不惧。
康时被堆积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随便拿起一卷,借著窗外的光看瞭眼,道:“这还用得著专门来找?一抓一把。”
祈善:“先不管这个,全部收起来。”
翻出一卷丢进木框一卷。
康时看著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简书存放有些年头,边缘角落还生瞭霉,由此可见它在这屋子堆瞭多久。受害之人,无处可伸冤多久。每一卷都淌著庶民的血泪。
褚曜、共叔武和赵奉负责安顿他们带来的人,从中挑选精锐,补充空荡荡的治所。既然在河尹落脚扎根,该有的都要安排起来。再过一段日子,治所会相当“热闹”。
另外,还有一事。
沉棠让顾池算算各个官吏的月俸,先从自己这裡掏腰包,给他们垫上三个月。
剩下的,等吞瞭张氏这头肥羊再给补上。未免这些人中间有张氏一派的耳目,沉棠隻哭穷说自己目前手头拮据,帐下人马开支又很大,暂时无法补足月俸。
让他们耐心再等一两个月。
这三个月的月俸先拿回傢过个好年,待开春农耕,她再想办法给大傢伙儿补上。
官吏们诧异。
根本没想到沉棠会有这操作。
虽说他们打著旁敲侧击,讨要拖欠月俸再移病的主意,但心裡也清楚可能性不大。因为拖欠他们月俸的人又不是沉棠,她隻是来上任的新官,没有义务私补他们。
愿意掏腰包,那是她豁达。
不愿意掏,官吏们也无话可说。
他们都准备厚著脸皮,找个机会提提此事,没想到沉棠刚来半日便主动伸出援手。
人傢如此厚道,他们也不能恬不知耻,前脚拿到月俸,后脚就告辞走人,至少也要干上半月一月,不然心裡过意不去。
天色渐黑,衆人各自散去。
沉棠问顾池:“他们有无问题?”
“心思还算可以,并无耳目。”
沉棠刻意带上顾池,又让官吏们领路到处逛,除瞭瞭解浮姑城的情况,也有试探他们底细的意思。要是有张氏这些人安插进来的,尽快扫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那暂时用著吧。”
毕竟都是打工人,生活不易。
沉棠扒拉一下自己现在能用的人手,勉强能凑出一个“草台班子”,这几日要尽快拿出一套整治浮姑的方案。特别是这天气越来越冷,不少庶民怕是熬不过去。
“修缮房屋……要钱!”
“赈济庶民……要钱!”
“垦荒耕种……要钱!”
“招收流民……要钱!”
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沉棠恨不得自己能点石成金!
“天底下的富人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呢……”她头疼地捂著额头,看著无从下手的计划,左眼全是“赤字”,右眼全是“oney”,“淦!果然还是要宰土豪!”
“实在是太难瞭……”
沉棠像是被抽走瞭脊椎骨,整个人软趴趴地趴在老旧脱漆的桌案之上。结果帮著看账目的顾池,凉凉撇瞭她一眼,无情地道:“主公动静小点,这木案不是很结实。”
案脚还摇摇晃晃。
吃力地发出吱呀声响。
沉棠刚想说自己可没那么重,下一秒,上身突兀失重,连人带桌案上成堆的简书账册,往地上哐当一栽。还有几份书简砸瞭她脑袋,沉棠呆呆趴著,表情生无可恋。
“淦!”
(╯‵□′)╯︵┻━┻
她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桌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她那么轻轻一趴就倒瞭,跟著她作对是吧?沉棠表情狰狞,内心狂野的野兽准备破笼而出。恨不得一脚将这堆碍眼的玩意儿踢飞瞭!
顾池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沉棠爬瞭起来。
咬牙道:“你还笑?”
顾池调侃:“哭的话不太吉利。”
沉棠:“……”
文心文士的节操果然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