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隻是穷,他们这些官吏虽说平庸,也不敢说治理得富裕,但绝不会这么穷。毕竟大傢伙儿也都是穷苦出身,瞭解庶民之苦。无法给庶民带来福祉但也不会行恶。
“沉君,小心脚下。”
城墙台阶高低不一。
有些地方的砖石还松动。
一脚踩上去,极容易重心不稳。
沉棠却是如履平地,轻松登上最高处,眺望整个透著贫穷气息的浮姑城,很快便注意到城内建筑群有些奇怪。
若将浮姑城以中轴线为中心,横纵交错分成九块,东北区域接近核心位置的建筑群,瓦簷整齐厚重,门户佈局讲究。
长廊蜿蜒曲折,假山流水淙淙。
低调中透著些许奢华。
而这之外,错落凌乱。
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沉棠心中有瞭猜测,仍伸手一指。
“那是何处?”
几个官吏面色大变,支支吾吾。
沉棠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想著沉棠迟早也会瞭解浮姑城内的一切,自己不说沉君也会知道。
便都坦白瞭。
不过,他们也不想得罪地头蛇。
担心惹来打击报複。
一个个说得委婉。
隻说那几户都是浮姑城的富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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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户?
沉棠眼睛一亮。
搁在几个官吏眼中仿佛一头接饥饿许久,终于看到猎物的野兽,双眸biu得一下亮瞭好几度。沉棠笑吟吟让他们多介绍一下,他们一时摸不准新郡守这是什么意思。
准备打点地头蛇好混日子?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搁在河尹这个穷乡僻壤,龙来瞭都得乖乖盘著,哪怕你是郡守,还想混好小日子就少不得讨好这几条地头蛇。这些官吏没少被几傢嘲讽,以前的同僚也受不瞭这种委屈,要么被利诱与他们沆瀣一气,要么挂印离开,要么装聋作哑当自己不知道,不然——
那日子可是真的不好过。
他们几个还能坚守下来还是因为混得太惨,十三个月没领到月俸,傢裡又穷得揭不开锅,差不多要吃土。实在没啥可欺负的,也造不成威胁,甚至没有收买价值。。想让他们出点儿事情,不比捏死一隻蚂蚁难。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任命这么年轻的郡守,但人傢懂人情世故,会来事儿,兴许能活得久点。电光石火间,几个官吏心中闪过雷同的心思,听得顾池嘴角都要绷不住。
他们位沉郎可是带著屠刀来的。
人情世故?
会来事儿?
那些地头蛇识相还好,不识相的话,手中提著的屠刀可就要无情往人傢脖子落下。当然,顾池认为以沉棠穷疯瞭的状态,即便那些“富户”愿意识相,下场也未必会好。
谁让沉棠穷呢。
她穷,就看不得恶人比她富。
沉棠立在高高城墙之上,安静听著几个官吏斟酌讲述各傢情况。面上冰冷如霜,内心澎湃如火,恨不得这会儿就提著剑,劫富济她。沉棠时而点头,时而应和两句。
官吏道:“……差不多便是如此瞭。”
沉棠笑道:“望潮,你回头去寻个良辰吉日,咱们带些厚礼上门拜访,混混脸熟。”
几个官吏听瞭心裡不是滋味。
新任郡守“懂事”是好事,活得久,但刚来便如此直白谄媚拍人马屁,这般毫无气节的行径,也的确令人暗中不齿。隻是他们气色本就差, 稍微脸黑些, 也看不太出来。
几个官吏各有心思。
顾池忍著笑意拱手应下。
“回去吧, 城上风大。”沉棠拢紧衣襟,心裡谋划怎么搞死张氏,地主傢有钱又有粮, 先从他们手中抠点钱给底下人过个年,“近几年来河尹的外乡人, 可有登记在册?”
虽说内心不齿, 但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道:“前几年还有,不过这两年没有。”
沉棠好奇:“为何这般?”
官吏无奈道:“笔墨书简要省著用。”
是的, 理由就是这么荒诞。
虽说竹简制作较为简单,附近又有竹林,取材也放方便, 成本尽可能压缩, 笔墨也不是贵得离谱, 但河尹治所浮姑连官吏那点儿月俸都发不出来, 府库隻剩灰尘,仅有的一点儿书简笔墨也要留著记录公文政务, 根本匀不出来干其他的事情。
沉棠:“……”
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浮姑也算穷得清丽脱俗瞭。
不过,也侧面看得出来这几个官吏心术端正, 尽可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尽到本职工作,即使不算多好的好人, 但也绝对算不上恶人。沉棠不打算让他们“移病”。
现在人少,能抓一个壮丁是一个。
“……如此, 可不好找人啊……”见官吏没有搭话,沉棠隻能自力更生找梯子。
顾池在一侧打配合。
“主公可是想三娘子瞭?”
所谓“三娘子”不过是他随口一诌。
沉棠不是有个“未出五服的阿姊投奔河尹亲故”嘛, 重点是这么一个人而不是齿序。
她道:“是有点儿。”
顾池接嘴说下去,刻意将声音提高瞭点儿,保证几个官吏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主公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来瞭河尹,此处也就这么大,找个人应该不难……”
沉棠叹息道:“希望如此吧。”
其中一名官吏也算识趣。
“沉君可是要寻人?”
沉棠点头:“嗯,有一个未出五服的阿姊,早年若非她心善伸出援手, 我怕是活不到这个年纪,更别说有今日成就。之后阿姊随父母离开,据闻是来瞭河尹。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想著如今略有傢底, 便想与阿姊团聚,好好报答当年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