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还不止?
这还不够穷吗?
沉棠是做过一定功课的,她从白素那边瞭解不少河尹治下情况,特别是治所浮姑。但顾池这么一说,她心裡打鼓。
顾池:“这些官吏,不消几日便会移病。”
所谓“移病”便是称病请假。
当然,这是委婉辞职的说法。
沉棠:“???”
顾池叹气道:“他们中间有三人已经十三个月没有领到丁点儿月俸瞭……”
剩下的也惨兮兮。
傢裡穷得揭不开锅。
还待在岗位上全凭一点儿责任感。
府库穷得连老鼠都不想光顾。
底下一些小吏已经跑光。
这几个官吏打算旁敲侧击,看看沉棠愿不愿意帮忙自掏腰包清瞭拖欠的月俸,不管多少,讨回傢也能过个年。至于“移病”,也是他们太清苦,想找找其他谋生手段。
再加上沉棠带的人也不少,他们“移病”应该也有人接手工作,想法更加坚定瞭。
沉棠:“……”
这也太惨瞭……
但等她看到即将入住的地方。
她才知道自己先前想得早。
“咳咳咳——这都多久没有清扫瞭?”沉棠随手抹瞭一把灰,好傢伙,厚厚一层。
抬头再看房梁——
“这妥妥算是危房瞭吧?”
沉棠穷,治所穷。
这俩碰到一起就是穷上加穷。
她怀疑自己往柱子踹一脚,整个房屋都能坍塌,将他们集体活埋。沉棠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想著如何解决生存危机,而是找些人、找些木头将破屋子加固一下。
不然,她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官吏瞧瞭,心裡打著鼓。
生怕沉棠会因此不快。
“还真是……一穷二白啊……”沉棠将袖子捂著口鼻呼吸,这才稍微好受点,扭头又问几个跟上来的官吏,“治所政务平时是你们处理的?可有档案户册?府库钥匙呢?”
倘若是富裕之地,沉棠这个新官一上来就要“夺权”,原来的班底心裡多少会不快,行动上也不会配合,但河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瞭,这几个官吏急著想逃。
沉棠这么一提,他们痛快交出来。
然后
——
顾池听到沉棠内心抱头尖叫。
【卧槽卧槽卧槽——】
他下意识抬手捂著耳朵。
但是,并无卵用。
顾池道:“主公!”
沉棠整个人都要褪色瞭。
无精打采道:“不要管我。”
她现在隻想要静一静。
好傢伙,好几个屋子满满当当堆积著没有处理完的政务,各种档案竹简快要堆到房梁,几乎没有人下脚的馀地。一时间,她不知该庆幸房梁塌瞭也压不倒自己,还是哀叹自己可以预见的社畜生涯……
她还是当土匪好瞭。
心疼抱紧自己。
几个官吏看著沉棠倏忽青倏忽白的脸色,心裡打鼓越发厉害,忐忑不安,生怕沉棠因此发难,甩来一顶“渎职”的帽子,借此树立。他们也不想啊,但是河尹治安极乱,每日都有各种事情发生,治所人手越来越少,他们有心处理也无力解决。
隻能一日一日堆著。
然后——
越堆越多。
目前这些还是前任冬日严寒,无炭火可烧,于是偷偷取瞭一部分当柴火取暖的结果,不然隻会更多。沉棠隻是长叹,那一声叹息沉重而哀痛,带著令人心酸的複杂。
“再去看看府库吧。”
她总是不死心。
或许老鼠都不光顾是夸张修饰。
但是,当她看到灰尘堆积的府库,空气中弥漫著久不见光的腐臭,彻底绝望瞭。
这——
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沉棠以手扶额。
她感觉自己先前完全想多瞭,根本不用先去河尹附近收拢土匪,因为贫穷是最大的生存危机。穷成这样的河尹,作为河尹郡守的自己,根本不会被那些世傢忌惮。
“沉君,账册搬来瞭。”
哐哐哐哐,好几篮筐。
沉棠不用看也知道赤字是自己无法想象的数字,但仍旧不死心看瞭一眼——她忍著头疼看著不太习惯的複杂记录,脑中迅速粗略计算——然后,她的心更加死瞭。
心髒起搏器来瞭都不好使。
看著一脸心如死灰的沉小郎君,祈善宽慰:“万事开头难,虽说是穷瞭点儿……”
沉棠纠正他的措辞。
“不是‘穷瞭点儿’。”
不仅穷,还负债。
祈善:“——但往好处想,正因为一穷二白,毫无退路,才更适合我们施展。”
一个地方穷到吃土,唯一的好处就是使绊子的人少,自己带来的人多,上岗之后,各项政令才能毫无障碍地施展下去。若接手一个有老人指手画脚的郡县,反而麻烦。
沉棠也隻能这么安慰自己瞭。
反正享福这事儿没她的份就是瞭。
沉棠在几名官吏的带领下,将小小的浮姑城逛瞭一遍,一边逛一边内心默默记录哪裡需要修缮,哪裡需要推倒重新修建。不多时,大致的崭新浮姑城浮现心头。
浮姑城墙不高,墙垣部分坍塌剥落,缝隙爬满枯死的藤蔓青苔。城门仅有几名头发花白的老卒站岗,风冷得很,身上衣物无法御寒,隻能躲在破旧的门后跺脚取暖。
看到沉棠一行人,吓得面色发青。
沉棠看著他的模样,并未如他想象那般疾言厉色,而是摆瞭摆手,示意他干自己的事情。官吏见状,内心倒是信瞭沉棠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又感慨她年纪太小瞭。
河尹的问题可不隻是穷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