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忍著乱跳的眉心,语气格外不善。
“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当垆卖酒混点嚼用的人,有时间在我身上耗费功夫,顾先生倒不如多管管自傢一亩三分地。大漠落日图?哼,北漠的?在画纸藏著那种讯息,相较于我,顾先生的用心动机更加耐人寻味。是想浑水摸鱼呢,还是想将水搅浑呢?”
二人说话语气都不重,声量也不大。
隻是,雅间的气氛肃杀得很。
“郎君,舞乐来瞭。”雅间外传来软糯黏腻的女声,冲散剑拔弩张的气氛。
“进来吧,沉郎不妨也坐下来欣赏欣赏。”
不知何故,顾先生声音陡然和缓下来。
沉棠脸色不善:“在下不好女色。”
顾先生道:“不好女色?好男色?”
沉棠:“是,例如那位叫‘翁之’的。”
她隐约猜出顾先生跟倌儿关系不一般,二者不是主臣,便是师徒,或者皆有。那名倌儿多半也不是什么倌儿,有複杂来历。不然怎么跟还未落魄时的贵公子龚骋互称“旧友”?
当著顾先生的面如此说,沉棠就是故意的,是挑衅,也想激怒、恶心这位顾先生。
顾先生的反应却在沉棠意料之外。
“翁之的话,不太行。”
沉棠:“……”
顾先生一本正经:“若你喜欢,回头能换一傢。不过沉郎年岁还小,不该沉溺于此。”
沉棠:“……”
沉棠正要说不用,雅间木门已经拉开。
坐在门外的是一队乐伶,年纪都在三十左右,搁在教坊虽是不鲜嫩的年纪,但技艺精湛,每一场乐声表演都能技惊四座。孝城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都喜欢来听一曲。
除瞭乐伶,今日还多瞭一名舞伶。
今日要由她表演花鼓鼓上舞。
这名舞伶长相不俗,但在曜灵阁却不算拔尖。她最特殊之处在于,此人仅有一隻耳朵。
沉棠看著舞伶。
舞伶看著顾先生。
顾先生看著沉棠。
直到舞伶口中发出一声怪叫,原先故意摆出来的温婉可人消散无踪,似疯魔一般向著沉棠冲瞭过来。沉棠冷笑,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中她的肩头,将人踹在地板上滑瞭半丈远。
顾先生故作惊讶:“这舞伶是新来……”
沉棠冷冷打断他的话。
“不止是新来的生面孔,她还是被发配龚氏的女眷呢!顾先生,你坐上首欣赏龚氏发配女子舞姿,若你身子骨允许,或许还能春风一度。敢问——龚云驰那边就没有意见吗?”
不知何时,她手中多瞭一柄龙纹长剑。
雪亮剑身映出沉棠此时的表情。
冷漠,肃杀,嗜血。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面。
顾先生道:“龚云驰当然不会有意见。”
沉棠:“……”
她阴阳怪气地嘲讽,顾先生每个回答都在意料之外,一拳打棉花上的感觉可真憋屈。
沉棠冷笑:“他没意见还是不知情?”
“不知情。即便知情想必也顾不上。因为——”顾先生将话拖长,即使沉棠那柄剑已经渴望吻上他的喉咙,他仍不慌不忙,淡定甩出下一句,“她是沉傢大娘子的陪嫁啊。”
沉棠:“……”
卧槽!
===067 棺材(感谢萌主力高妹+8)===
“沉郎,不,沉傢大娘子,可还有话说?”
沉棠怔在原地。
心境与脑子彻底放空。
万万没想到会是顾先生先察觉。
不过——
她感觉自己还能挣扎:“沉傢大娘子?顾先生是觉得我是女子?一个有文心花押的女子?你不觉得这个故事过于荒诞不经吗?市井话本都不敢这么胡编乱造!”
在没有积蓄足够强大的实力前,一个公认的不能拥有文心武胆的女子却有瞭文心,不管是被当做猎奇典范还是被当做不详的征兆,于她而言都是祸端。被祈善几个知道倒是无妨,反正她也没遮掩过,甚至猜测他们何时才能发现真相,但眼前这位顾先生不行。
若他知道瞭——
沉棠隻能送他一剑,早死早超生!
顾先生不急不忙地抚扇而笑,呷瞭一口兰陵酒:“荒诞不经?贼星降世之前,谁知道会有文心武胆,口诛笔伐化为现实?这个荒诞的世道发生什么离奇事件都不算荒诞。”
沉棠冷著脸:“顾先生,你认错瞭。”
顾先生指著被一脚踹得现在还缓不过劲来的舞伶:“你知此人,为何隻有一隻耳朵?”
“没兴趣知道。”
“她在发配中途欲谋害于你,而你顺水推舟以言灵顺利脱身,她则被押解差役误会是你的同谋。少瞭一人无法跟孝城这边交接的人交代,便割瞭她一隻耳朵冒充你的名额。故此,先前调查,才会收到沉傢大娘子已故的消息。你说,我说的话对也不对?”
沉棠面无表情:“无稽之谈。”
顾先生却缓和瞭脸色,循循诱导:“你不用这般戒备,在下并无恶意。你可是在下这么多年来,遇见最有意思的一个。若你是沉傢大娘子,你我无利益冲突,有何理由对你不利?”
沉棠冷哼嘲:“我知道文心谋者多猜忌,越是自诩聪明的,猜忌越多戏越多。仅凭一个你口中的‘陪嫁’就断言我是沉傢的大娘子。你这么麻烦作甚?衣裳一脱,不都知道瞭?在这裡猜来猜去,实在是无聊得很,浪费时间。”
手中的剑锋贴著他脖子。
“顾先生,有无胆量与我做赌?”
“赌什么?”
沉棠不说赌约内容,她先说瞭赌注,脸上带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色,一字一顿宛若判官在耳畔低喃:“我若赌赢瞭,我要你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