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抿著唇,陷入瞭沉思。
起初他以为自己已经拨开谜团看到真相,但随著舞伶爆出来的秘辛,事情反而更複杂。
沉傢大娘子失踪,从龚骋的反应来看,他与龚氏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更不知新妇换瞭人。
眼前的沉郎失忆——姑且信瞭他的说辞——那沉郎以前的身份是什么?
为何跟沉傢大娘子有六七分像,还被沉氏拿来当沉傢大娘子的替身嫁入龚氏?
难不成真是沉氏流落在外的男嗣,毕竟世傢贵胄表面光鲜,内裡肮髒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若两族没遭遇夷族和流放而是顺利结亲,新妇身份不会被发现吗?这完全不是结亲是结仇啊!又不是替嫁题材的市井话本,话本能阴差阳错巧成书,现实真能不死不休。
瞬息之间,顾先生已经生出瞭无数念头。
沉棠比他更加头疼。
她不介意吃瓜,也不介意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但她介意吃到自己身上的瓜还吃不明白。
人一烦躁就容易动怒失控,她耐心尽失,直接上暴力威胁舞伶,试图用武力让她冷静下来回答她的问题,结果自然是不行的。这时候,顾先生轻拍她的肩膀道:“让在下来。”
沉棠:“你能问出什么?”
顾先生道:“在下有手段。”
言灵是个好东西。
乱世两百年,早有走偏门的酷吏专门研究折磨人、从人嘴巴抠出真相的言灵。
不巧,他会。
再加上他那个令人不喜的“文士之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这一行而生的,无人能在他面前撒谎——除瞭身边的沉郎。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用言灵,纯粹控制心神防止窥心的。
这无疑需要强大的自控能力。
沉棠将舞台让瞭出来:“行,你来。”
顾先生两指捏著舞伶下巴,看似枯瘦如柴的手却极有力道,任后者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还留下明显指印,迫使对方目光与自己对视:“权衡在手,明镜当台,可以摧邪辅正,可以去僞存真。”
精简起来就是【去僞存真】。
沉棠皱瞭皱眉。
这道言灵她在祈善那边也看过,但效果却是撕开敌方军阵佈下的迷障,更清晰看清敌方动态。这位顾先生也用,但效果却是问讯。
果然,相同的言灵在不同人手中有不同见解和使用途径,效果自然也不一样。
言灵发动,顾先生放心询问。
“棺材是何时送来的?”
舞伶面无表情:“大婚前半月。”
“沉郎可是沉氏在外的子嗣?”
舞伶怔瞭怔,迷茫地道:“不知。”
不知就是不确定瞭。
“棺材的来历你可知道?”
舞伶自然不知道。
她将先前说过的“听后院看角门的仆役说,有天晚上送来一口很奇怪的棺材”複述瞭一遍。
顾先生倒是有耐心:“是谁送来的?”
舞伶道:“沉二爷。”
顾先生又问沉二爷是谁。
沉二爷,也就是沉傢大娘子父亲的同胞兄弟。不同于沉大爷在官场做官,沉二爷就是个醉心古董藏品的风流名士。每天闲著没事跟人玄谈玩乐、曲水流觞、游山玩水……
他的言灵,十个九个玩。
沉棠对原身啥来历其实没多大执念,但舞伶揭露的一部分真相实在是渗人——原身躺棺材裡被爱好古董文玩的沉二爷连夜送入沉府,还是一口奇怪棺材,怎么想怎么怪异。
顾先生认认真真吃瓜,喃喃:“难不成沉郎其实是沉二爷在外的沧海遗珠?一直被他养在外边儿,因为身体出瞭事情被他带回来,正巧顶瞭沉大娘子的缺,替嫁出去瞭?”
沉棠:“顾先生爱看市井话本?”
狗血套路知道还挺清楚。
顾先生诡异地沉默瞭三息。
沉棠道:“沉氏都死光瞭,知情者也没瞭,这舞伶不过是陪嫁,她能知道多少真相?”
估计也不是贴身伺候的。
不然不可能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再者,真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哪裡会什么花鼓鼓上舞?就算是现学现卖也来不及。
兴许原先就是沉府养的舞伶。
思及此,沉棠眉头倏地颤瞭一下。
抓住瞭什么。
她问:“你贴身伺候沉大娘子?”
舞伶摇头:“不是。”
沉棠道:“说说你的经历。”
舞伶如实道出。
她是底层舞伶出身,很小便被卖瞭,进入沉府前被领班拿去讨好有钱的同乡,给当外室,意外有一儿一女,被傢中大妇发现卖掉。又被好心的沉傢大娘子买下,留在房内伺候,偶尔给府裡贵人表演舞乐,拿赏钱。隻是地位不高年纪又偏大,说是丫鬟太老、说是嬷嬷太年轻,一直被其他丫鬟排斥。
说是房内伺候,也隻是洒扫干活。
端茶倒水给沉大娘子梳妆打扮这些活儿,根本轮不到她,都是从小伺候的丫鬟做的。
“那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也陪嫁瞭?”
舞伶的回答在沉棠意料之内。
她道:“没有。”
陪嫁的丫鬟都是临时凑的。
贴身丫鬟因为伺候不利被打死。
沉棠冷嘲:“这个理由骗鬼呢。”
合著沉大娘子的消失是有预谋的,消失之前把惯用的贴身丫鬟也带走瞭。
舞伶摇头:“不是骗,真被打死瞭。”
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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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丫鬟都被打死……
沉氏被夷九族……
这世上最瞭解沉傢大娘子的人都成瞭无法开口的死人,诸如舞伶这样的陪嫁虽然也是房内伺候,但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多。这事儿怎么看都透著股阴谋气息,沉氏……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