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少年没瞧见,倒是瞧见一名身著藕色女裳的娘子,梳著时下最流行的发髻,以时令鲜花点缀。这些花开得虽豔,却不敌少女眼波流转间的万分之一颜色。
最最关键的是——这名少女的面庞,竟与他认识的宁师兄一模一样!!!
徐解站在甲板上,石化。
【文注,为何不进来?】
那小娘子娇笑著冲他招手。
在她背后,还有一抹翠青袍衫。
正是此前见过一面的宴安。
他道:【约莫被你吓到瞭。】
少女扬眉反问:【是我貌丑惊人?】
宴安有求生欲:【应是恍若天人。】
少女捻著帕子掩笑,但那双因笑意而弯成月牙的眸子出卖瞭她的真实心情。
【这还不错。】
徐解:【……】
他全程状态就是——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艰难消化这个大瓜,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宁师兄而是宁师姐。他居然看到现实版女扮男装入书院求学的话本桥段。
看过言灵话本《梁祝》的他,磕到瞭。
与《梁祝》不同的是,宴安与宁师姐之间并无“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的阶级差异。二人门当户对,又是少年相识,两傢早有婚约。不过,宁师姐不想过早成婚,也不想被拘束在狭窄后院,一年四季看著一成不变的天空,纠缠著想要出门求学历练。
宴师得知此事,便主动安排未来儿媳女扮男装,在自己门下学习。有他照看著也能省很多麻烦。但真正教学才发现,这位女郎聪慧得很,奈何受限女儿身……
倘若是个男儿,或有一番作为。
徐解默默听完这段故事,忍不住神游天外。以人设傢庭来说,宴兴宁更似马文才,那谁是梁山伯?想一圈,表情微僵。
额……梁山伯竟是他自己吗???
似乎能理解宴安昨日的敌意瞭。
_(:3)∠)_
徐解也不是墨守成规、迂腐不化的人,他学文也经商,作为徐氏宗子,早早跟著学习接管傢业,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见过?宁师姐举止虽“离经叛道”,但对他而言却不是无法接受的事。至于男女大防?他以真心与对方结交,若因男女之故疏远,未免狭隘。
至此,也明白对方为何会认命。
女子之身啊……
如何不认命呢?
徐解为她唏嘘遗憾。
他在宴师门下求学两年便离开瞭,不久还收到二人成婚请柬,隻是他那会儿在十乌走商,未能及时赶回赴约。之后,世道愈乱。辛国动荡不安,庚国虎视眈眈。
两国交战,战火连连。
再想联系二人,书信石沉大海。
再见面,竟是如今。
徐解看著她如今的模样,甚是唏嘘,忍不住有些埋怨宴安。但,一问及宴安之死,这点儿小情绪又烟消云散。这桩事情,谁也怨不得。最有资格埋怨的人——
她不怨:“吾与兴宁道义相同。若为天下苍生故,轻身可抛,无怨无悔……”
既是她所爱之人,也是她至交!
而徐解此前曾担心的十乌和北漠,危机也解除瞭。她道:“兴宁佈局已毕,至少五年内,两处国境屏障尚能苟延残喘……”
至于过瞭这几年会如何?
那已经不是宴安力所能及瞭。
徐解闻言大为震撼。
“那郑乔当真将他给——”
徐解是见过郑乔的,彼时对方还不是什么国主,也没什么暴戾恶名,甚至算得上有些“软弱可欺”。因为他的质子身份,时常受到其他勋贵世傢出身的学子刁难。
见过,但不瞭解。
以郑乔这些年的举止来看,对方或许在少时就怀恨在心,什么软弱可欺都不过是自保的僞装。但,宴安可没有欺辱过他,还待他跟亲兄弟一样好,结果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徐解馀光瞥见那名跟少年郑乔极其相似的少年,嘴角微微一抽。
闹不懂宁师姐什么打算。
看著一张杀夫仇人的脸,不生气吗?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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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宁肉身虽陨,但他一直活在我心中。隻要还活著一日,便记著他一日……”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流淌出来的无声哀伤,连徐解这般看惯世事无常的人也动容。
叹隻能叹这个世道——没有郑乔作祟,以宴安的心性也会走上同样的路。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悲剧。
唉——
他又想到当年看的《梁祝》瞭,没想到门当户对、堪称天作之合的“马文才”和“祝英台”也不得善果。他还不知,这种堵心又难过的情绪,名为“我的cp它be瞭”。
“宁师姐若不嫌弃,放心在浮姑住下来,让师弟来照顾你们母女。想来宴君九泉之下,也见不得你这般憔悴辛苦。”徐解旁的没有,钱多粮多房多地多,如今也有能力报答宁师姐当年的知遇、举荐之恩。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徐文注。
“如此,便叨扰师弟瞭。”
这本就是女人转道的目的。
她不是不信任兴宁为她们母女安排的后路,他的安排已经尽可能周全,但那是宴安结交的人情,而她毕竟隻是遗孀,这份人情隔著一层。人心难测、人走茶凉。
起初,人傢可能会尽心尽力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但时间一长呢?迟早有一天会厌烦,甚至视他们为累赘。她不想女儿过早体会寄人篱下的苦,倒不如另寻他路。
徐文注为人仗义,自己又有恩于他,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在他这裡谋个生路……或许不能给女儿大富大贵,但至少不是寄人篱下。思及此,她心中落下瞭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