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与荆棘鸟【悬爱】(125)
朝朝知道,可自己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许言清有情感障碍,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很久。
——甚至……都不会哭。
可是,她错瞭。
她因为自以为是,犯瞭很大的错误。
朝朝的额头抵著玻璃窗,呼吸间的热气让脸颊周围的玻璃染上一层白雾。
隔著玻璃隔断,她静静地看著许言清的侧脸,喃喃道:
“虽然这麽说,你肯定会更加生气……但是,如果再回到烂尾楼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麽做……很怕死,但是没有过后悔……”
朝朝觉得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带上警徽穿上警服就油然升起的责任。
尽管,这种话,在许言清听来,尤为刺耳。
他转过身,背沉沉地靠上玻璃墙。
许言清恍惚地想,顾朝朝有时候真的不必如此诚实,可是他不就是喜欢这样坦率真诚的朝朝吗?
“你知道,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他说得很轻,轻到仿佛是根永远不会落地的羽毛。
随即又有些狼狈地缄口不言。
“嗯?”
朝朝微微瞪大瞭眼。
她看不到的是,男人嘴唇的苦笑,一种莫可奈何,听天由命的苦笑。她隻能看著他的背影,拖著受伤的右腿,一步一顿地从走廊离开。
朝朝知道,他一定生气瞭。
*
青城监狱位于南市北郊,一处幽深的山谷裡,是专门关押精神病犯、科研犯以及□□的地方。
这裡终年阴云笼罩不见光,灌木杂草丛生,乌鸦扑棱惨叫声仿佛锁链一般缠绕在红砖绿瓦周围。
廊下传来狱警的对话声。
“今天有人来探视35号瞭。”
“什麽?不是说35号无父无母无儿无女,从前没见有人来过……”
“谁知道呢,听前任狱长说35号从前是个有名的科学傢,不过犯瞭什麽事,我倒是不清楚瞭……”
“我听说是制造克隆人……”
“真的假的?可是我听说是搞瞭杀人的病毒呢……”
“谁说的,35号明明是杀人犯进来的,杀瞭自己的情人!”
“去去去,怎麽可能哦,青城监狱裡,就没有杀过人的先例!”
……
新人狱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无法传到监狱最深处的房间——35号房。
对于江越安这样一个无期徒刑的科研犯来说,整个单人房很是舒服干净,十平方米的空间全铺上瞭浅红色的地毯,左边靠墙是衣柜与书桌,房间正中则摆瞭一张小桌和两张座椅。
一张椅子空著,而另一张坐瞭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右边头顶的位置,有一扇四方小窗,用不鏽钢小柱封著,微弱的光线刚好打在小桌上那盘正在下著的国际象棋之上。
“士兵,D4。”
江越安枯木一样的手放好棋子,随后按下桌子拐角的计时器,转头等候著站在门边的俊美青年。
青年长相清冷凌然,隻脸上一道血痂破坏瞭那份容色。
许言清来青城监狱见江越安,绝不是为瞭和他下一场棋。
然而,在他说起赵霁的死,以及她研究出瞭一种完全没有抗体的前所未有的杀人病菌之后,江越安一滩死水的目光始终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目光甚至完全没有在许言清带来的涅墨西斯的资料上停留哪怕一秒。。
怎麽会?
按照江越安对科研的著迷程度,怎会如此?
许言清皱眉沉思。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能救朝朝,这个人隻可能是江越安。凭江越安的本事,隻要他看过涅墨西斯,他就一定能够制备出抗体!
江越安是无法容忍未知的,可他能容忍自己对涅墨西斯的无知。
——除非,他早就知道它,而且他知道抗体!
许言清的眸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
“我没有时间和你下棋。”
他的脸带著伤痕,已经上好瞭药,整洁妥善的衣冠根本无法遮掩住急躁与狼狈。面对这样的许言清,江越安固执地沉默著,仿佛许言清不下棋,他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难道他和他下瞭这场棋,江越安就会说什麽吗?
“骑士,F3。”
许言清没有任何办法,隻能坐在瞭江越安的对面,他目光凛然且坚定:“我一定会赢的!”
许言清的国际象棋,从小是父亲江越安教的。
下棋有助于训练思维。
江越安曾经说过,国际象棋是种残酷冷漠的游戏,它诞生于冷酷的年代——古罗马的统治者甚至曾经用死刑犯充当棋子,下过一场真人的游戏。
在棋局之中,生命的价值是被忽略的。
生命是有贵贱之分的,比如国王,比如士兵……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言清记得,那时他五岁,也是这样一个没有阳光的清晨,父子二人边下棋边喝著早茶。
两人手边,对方的棋子逐渐增多。
“还差两步,你就要死棋瞭。”
许言清按下计时器说道。
他的目光带瞭点如释重负,大约能够赢过江越安,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江越安抿瞭抿唇,端起手边的茶呷瞭口,下意识地以为是红茶,却是没滋没味的白开水,放下搪瓷杯后,才说:“但是,你还需要牺牲棋子,移开骑士之后,王后就要死。”
棋盘之上,黑白子交错。一旦移开白色骑士,白王后就会暴露在黑车的面前,届时许言清会损失王后,但是却能够直接将死对面。
“所以,你要牺牲你的王后吗?”江越安困倦似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寒光,口气转而悠然自得,说,“当然,你也会取得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