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与荆棘鸟【悬爱】(126)
他曾教过他,棋子的价值,王胜于所有。
也教过他,世界就是手中的一盘棋,有些人的价值不够,最终都会被牺牲。
——王后之于王来说,也是如此。
可惜,现在的许言清早不是当年的五岁稚童,也不是那个情感障碍绝对理性的少年,他拥有瞭感情,就算这个感情脆弱不堪,像是永远无法掌握于手中的彩虹。
“国王,去A5。”许言清说道。
这个下法?
江越安浑浊的眼眸暗沉瞭下来,仿佛这个时候他才开始重新认识眼前的青年,他的儿子许言清。
王后在A8的位置,国王去A5,这意味著国王完全挡在瞭王后的前面,王的选择是代替王后被黑车杀死。
而这……也是许言清的选择。
——国王要保护王后。
“你输瞭。”江越安说。
“棋,隻是游戏。人不是棋子,你不能认定生命有贵贱之分。”许言清将棋盘上的白国王按倒,抬头看向面前苍老的男人,他的传奇早就落下瞭帷幕。
“如果把世界当作是一盘尽在掌握的棋局,那个人才是失败者。”
说的没错,待在监狱中度过馀生的人,是江越安。
他才是失败者。
江越安不置可否。
“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实验,看样子最终还是要宣告失败瞭。”
他的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隻有微弱的一束光打在瞭他那双满是荒芜的眼眸上,
“这场实验的失败不是以我进监狱结束,而是你和小叙都脱离瞭我预设的基因轨迹,走向瞭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结束。这……才是我的失败。”
“既然,你承认自己失败瞭,那……”
许言清的话被江越安抬手打断。
“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江越安说著,拾起棋盘上那枚被许言清放倒的白国王,将它安置在瞭白王后的旁边,“说实话,从你的骑士走到F3,一直到最后国王到A5,我都没有意外过。”
他话中有话,将白王后拿起放入许言清的手中。
江越安的意思,是说自己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阿清,带走你的王后。”
这是他第一次喊许言清的小名,也是最后一次喊。
说完,转身,一副送客的样子。
答案?
——是白王后。
许言清盯著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
在他快要迈出房门的时候,他听到江越安重重地咳嗽瞭一声,他捂住胸口佝偻著背脊,瞥过来一眼。
这一眼,仿佛要看破许言清真正的内心。
“阿清,你真的觉得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吗?”他看到瞭许言清身形猛地颤抖瞭下,仿佛有所察觉地笑瞭。
那笑容阴森悚然,仿佛扎入毛孔的寒针,带来瞭无穷无尽的阴翳。
“还是说——你隻是觉得queen的价值高于瞭king。”
许言清没有变得高尚,而他也没有失败。
*
许言清捏著那枚白色王后棋,直到彻底离开瞭青城监狱的地界,才重重地呼出瞭一口气。有一隻乌鸦落在瞭一旁的槐树上,左右扭头看著他,诡异地叫瞭一声。
乌鸦与槐树,在中国传统故事裡,代表著死亡和不详,是聚阴之媒介。
他当时没在意。
后来,许言清得知,那天他离开后没多久,江越安因为心髒病抢救无效,猝死在瞭监狱中。
虚幻与现实
涅墨西斯二十四小时的潜伏期中,起初的八小时,还算轻松。等到第二个八小时开始,顾朝朝便开始发起瞭高热,浑身滚烫。
先前吃的抗生素开始起效瞭,免疫细胞在体内高歌猛进大杀四方,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宿主的感受。
耳边有人在说话,大概是丁希言。
“……电解质紊乱……快给她挂上……氯化钠葡萄糖……”
朝朝露出瞭忍耐剧烈耳鸣似的神情。
随著冰凉的注射针刺入皮下血管,她的意识逐渐浮起,离开瞭这四四方方的白色空间,飘向瞭远处。
……
草坪上,铺著橙黄色的碎花野餐垫,温柔娴静的女人抱著个咿呀学语的娃娃哄著,嘴裡唱著朝朝熟悉的童谣。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妈妈?”朝朝喊道。
女人听到声音,抬头看著突兀地站在眼前的朝朝,脸上溢满瞭笑。那双眼睛像是秋日裡万裡无云的天空一般,宁静而广阔,朝朝的一颗心仿佛找到瞭归处。
有人说,人在死前,会重新走一遍来时的路,这条路就是黄泉路,路上会见到去世多年的亲人来接引。
见到瞭妈妈,是不是意味著她现在正在黄泉路上瞭?
没等她多想,一阵风刮起,周围瞬间起瞭厚重的浓雾,遮天蔽日。
耳畔有两道童声响起。
“……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瞭一起。”
“小许哥哥,后来呢?”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躺在平常午睡的小床上,睁著黑葡萄似的圆溜溜的眼珠,看著坐在床边抱著童话书的小少年。
小少年的表情严肃,满脸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合上书,他开始随便说:“……王子和公主变成瞭国王和王后。”
“后来呢?”
小女孩又问,结局的结局是什麽?
男孩的表情更不耐烦瞭:“哦,他们最后死掉瞭。”
这是儿时的她和许言清。
小时候父母不在傢,都是许言清陪著她。朝朝这个人小时候不听童话故事就不睡觉,于是每每缠著许言清给她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