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与荆棘鸟【悬爱】(128)
或者说,他把控著棋局,在告诉自己什麽。
他此时站著的位置——阳台,也曾经是父子二人清晨对弈的地点。他看向庭院,整个杂乱的、充满荒芜感的庭院。
它曾经是什麽样子的呢?
他的脑海中逐渐构建出从前庭院的模样,每一块草皮,每一株植株,假山与水池……
忽然,许言清猛地睁开瞭眼睛。
国际象棋,8*8的格子,总共64个方格,对应的是江宅的庭院,总共铺瞭六十四块草皮。眼前的庭院,此刻在许言清的眼中,已经不再是花草丛生,而是凭空被划出瞭黑白的棋格。
他在脑中不断模拟瞭一遍又一遍和江越安的对弈。从F3的棋格到A5的棋格,两者在庭院之中的连线,正对著的是一株篱笆围起来的玫瑰花。
双重的篱笆,玫瑰冒出瞭红疮般的新芽,白绿色的枝叶,隻有边缘的尖刺底端呈现红色,土壤带著翻动过与周围全然不同的色泽。
——这是一株才种下没多久的玫瑰。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言清脚步快速地下瞭楼。
他扯开篱笆,蹲在花朵的面前,毫无怜惜地将玫瑰拔除,玫瑰的尖刺像是音乐盒裡拨动的指针,根尖滴下瞭透明的蜜蜡。
刚好落在许言清翻出的铁盒子上。
打开有些鏽渍的铁盒,
裡面放著的正是那本他苦寻不得的、赵霁的实验记录本。
涅墨西斯的秘密
最后一个八小时,心髒会开始逐渐纤维化。这是个不可逆的进程,意味著就算找到抗体得救,病菌对心髒所造成的伤害也不会恢複如初瞭。
顾朝朝会终身患有心髒疾病。
很不幸,抗体的制备至少要五个小时。
——朝朝的病程不可避免地进入瞭第三个八小时。
许言清侧坐在朝朝的枕边,静静地看著她的睡颜。她的脸上泛著不正常的红潮,紧皱著眉头,不知梦到瞭什麽,有泪水从眼角流到瞭鬓角。
他伸出手帮她拭去,意外地被意识迷糊的朝朝捏住瞭指尖。
许言清怔瞭怔。
滚烫和冰凉相触,刺激地朝朝轻轻地舒服地哼瞭声。
这声音……
许言清的面色可疑地红瞭,像是被电瞭一下,立刻收回瞭手。
惹得朝朝像是被抢走瞭东西似的,眉头皱得更苦巴巴的瞭。
朝朝的意识本就不清楚,像是晕船似的摇晃不止,眼睛睁开瞭一条缝,在一片灰色的晕染中,仿佛看到瞭许言清,他外套的颜色逐渐扩散,面容也是忽隐忽现。
“……你怎麽……进来瞭?”
她嘟囔著问道。
许言清没有回答她,朝朝便以为又是自己的梦境。
是瞭,许言清怎麽能进来隔离房呢。而且,还是这种完全没有穿防护服,在病菌暴露下和她接触……想想完全不可能的。
既然觉得面前的许言清是幻境,于是她更大胆瞭些。
“我想要你亲我一下。”
许言清一愣,头有些尴尬地撇向一边,目光游移瞭会儿,随后有些偷偷摸摸地……低头在朝朝的嘴角轻轻地吻瞭一下,一触及离。
“我不要这样的亲,不是教过你麽……”朝朝现在还处于胆子大的时候,开始教育起他来,“这样怎麽能算吻呢。”
声音带著哑,眼角红红的,胸口在病服下起伏著。
“下次。”
许言清的声音也带上瞭嘶哑,和朝朝因为高热生病的哑,又有些不同。
朝朝更迷糊瞭。
她觉得这触感和气息真实的不像话,可是转念,又觉得许言清……总不能脑子不清醒到要和自己殉情吧。
如果知道顾朝朝此刻迷糊的想法,许言清大概也会愣住。
殉情?
他可从没这样想过,隻是觉得比起让顾朝朝一个人被注入那个女人设计的抗体,倒不如两人一起承担风险。
可是……这种行为,怎麽能不算殉情呢?
……
她迷迷糊糊地,最后又无知无觉地睡死瞭过去。
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天花板的灯和隔离房间的不一样瞭,这是种橘黄色的暖光。手臂上也没有瞭挂吊瓶的感觉,朝朝撑著身体坐瞭起来,才发觉自己在医院的单人病房裡。
顾父推门进来,正对上女儿那双睁著大大的眼睛。
“爸?”
“怎麽,还不认识我瞭?!”
朝朝摇摇头,茫然地摸瞭摸脸颊,又狠掐瞭把大腿肉,“嘶——”疼瞭下,“我还活著呢……”
“不然呢,总不能我不是你老爹,是黑白无常装的吧!”
顾父语气冲,也能理解。毕竟好好一个女儿,差点把自己弄到鬼门关,做父亲的还是最后孩子没事瞭才知道,总是生气的。
“嗯……爸爸,是许言清救的我吗?”
“除瞭他以外,你觉得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哦,那他现在人呢?”
顾父撇瞭撇嘴,总不能说他现在人在另一个病房吧,于是,他随口扯瞭个颇符合自己心声的谎。
——“别问瞭,他人没被你气死就不错瞭。”
朝朝:“……”
*
在两支抗体制备完成之后,丁希言便离开研究所,去往瞭南市警局投案自首。在被警察押解著经过审讯室的走廊时,和被同样从拘留所带出来的高彦,擦肩而过。
丁希言脚步停顿,偏头注视著他。
“涅墨西斯不再存在,你的梦碎瞭。”
高彦灰色的眼眸颤瞭颤,随即动作蛮横地甩开身旁的警员,几步上前揪住瞭女人的衣领,说:“是你……你救瞭那个女警察!”
他梦想中的大骚乱,属于涅墨西斯的世纪,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沉默地如同一滴水落入瞭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