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瑶趴在张婆子耳边小声嘀咕,“阿爷也想出去溜达,他不好意思直说。”
张婆子打量张老头几眼,意味深长笑了笑,张老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向旁处。
张婆子这才笑眯眯道,“行吧!劳累你给我们赶车了。”
张老头把缰绳套上毛驴,张婆子在村里喊了一嗓子,有好几个村民坐上车。
他们有的是回娘家,有的则是去镇上买点东西。
上车后,有村民向张希瑶打探在汴京卖东西怎麽样。
张希瑶是个低调的性子,她专挑贵的说,比如去一趟汴京,城门费要多少钱。住一晚要多少钱。客人有多挑剔等等。
村民们听了啧啧摇头,“这也太贵了。”
“这麽贵,你们还去?”
“没办法,咱家只有荒地,要靠这些荒地,迟早得饿死。只能去汴京摆摊,卖点小吃食,贴补一下家用。”张希瑶唉声叹气。
村民们连连感慨,赚钱不容易。
就这麽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镇上。张老头将毛驴停在外围,这边有人专门看牛车、驴车。
张老头舍不得花钱,就在路边等他们。
张希瑶挽着张婆子的胳膊与其他婶子大娘们挥手。
张希瑶无聊,就问张婆子,“阿奶,你为什麽不原谅舅爷爷?”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原谅他?!他配嘛。拿了我那麽多钱。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他?他想得倒美!我恨人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原谅他。”
张希瑶拍拍她的背,朝她翘了个大拇指,“阿奶,你真有个性。”
张婆子可不知道“个性”是什麽意思,她幽幽道,“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我就是恨他。哪怕所有人都劝我原谅他,我也不能原谅他。”
张希瑶笑道,“书上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婆子没什麽文化,她说不出这麽哲理的话,听到孙女短短几句话,她像是找到了认同感,“果然是读书人,就是比一帮乡下婆娘懂得多。原来书上早就有这个道理。”
张希瑶笑笑,“是啊。”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铁匠铺。
谁成想到了铁匠铺却只看到百灵幡挂在门口。门口雪地里跪着一个少年郎,他穿着单薄的棉衣,冻得瑟瑟发抖。
这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瘸腿铁匠的儿子。
张婆子惊讶看着这一幕,“哎呀,咱们运气不好,赶巧碰上他们家死了人。”
张希瑶蹙眉,向周围的人询问,“这家怎麽回事?”
路过的人被她叫住,看了一眼,直摇头,“你们呀想打铁具去旁处吧。这家两个铁匠不见了。听说可能是惹了仇家,连夜逃跑了。前阵子发现他们的尸首泡在河边的水里。只留一个年幼的孩子。”
张希瑶看着那少年郎,“这不是他家吗?为什麽他跪在门口?”
“他爹和二叔不见了,他娘改嫁了,还把铁匠铺也当了自己的陪嫁。那男人不是东西,嫌他是个累赘,三不五时就罚他。可怜!”路人唏嘘少年郎的遭遇,可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们也管不着。
张婆子拉着张希瑶的胳膊,催促她,“走吧!这地方晦气得很。”
张希瑶回头看了一眼。
一直跪在门口的少年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扭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正好与张希瑶四目相对,他辨认一会儿,似乎是认出了她。
可惜张希瑶已经转身,正要离开。少年郎在后头喊,“你等等!”
张希瑶一开始以为对方不是喊她,直到对方喊“打谷机”,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看到少年郎点了下头。她才转身,拉住张婆子,“阿奶,他好像在跟我说话。”
张婆子紧蹙眉头,看着孙女小跑过去,蹲在少年郎身边。
“你喊我有事?”
少年郎颤抖着身体,小声说,“我会做那个打谷机。我已经做出来了。你……你要吗?”
张希瑶大喜,“果真?在哪?”
少年郎举起那只僵硬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在这儿!”
张希瑶蹙眉,这少年郎在戏耍她?
“我没骗你!”少年郎似乎猜到她所想,“我……只要你供我吃喝,我就帮你做一台出来。”
张希瑶将信将疑,“可你家铁匠铺已经不属于你了。再说你这身板也没法打铁吧?”
“我用到的铁很少,到时候可以让其他铁匠来做。”少年郎很肯定道,“大多数用的是木头。价格许多,你不亏的。”
他说话很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张希瑶看向张婆子,“阿奶,我要带他回去。你帮我想想法子。”
张婆子挑剔地打量这孩子,瞧着跟三郎差不多大,身上没有二两肉,瘦巴巴的,他能干什麽呀?!
“阿奶,我要打谷机有用处。”张希瑶握住张婆子的胳膊,以示自己的急切。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再说孙女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她轻咳一声,朝屋里喊人,“有人在吗?”
没一会儿屋里走出一家三口。男的三十多岁,五大三粗,女的二十七八的年纪,有点姿色,那男孩和大郎差不多年纪。怎麽都不像这个女人生的。估计是她的继子。
女人看到张婆子站在门口喊,有点不耐烦,“喊什麽喊!老东西,我劝你不要多管閑事!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们什麽事。”
张婆子有一瞬间的不快,可是想到孙女交代的事,她又忍下这股恶气,赔着笑脸,“两位误会了。我们是来打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