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红尘(124)
郑淙听罢告诉她,“两个月前,时疫已经在剑南道发生了。那里天高皇帝远,起初剑南道节度使还未将此事上报朝廷,后来实在过于泛滥成灾,这才瞒不住了。朝廷安排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过去,如今情况趋渐好转,想来不至于会传到长安。”
如今的郑泠万事都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她不敢茍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事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明日我去长福宫一趟,想法子提醒卢妃,唯有她自己上了心,那麽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她才会处处小心,早做準备。”
“你说得有道理……”郑淙看着她,忽然提点道,“你去找卢妃,切莫与她太过亲近。当心……姑姑不高兴。”
郑泠顿了顿,随后点点头,“我明白,我姓郑。与当朝宠妃过于亲近,会寒了姑姑的心。”
衆所周知,姑姑虽为皇后,与圣人算得上举案齐眉,但其膝下无子,只有从宗室过继来的李环。自从卢妃入宫之后,独占圣宠,位同副后。一时之间,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趋炎附势之辈,都在看郑无邪的笑话。
即便郑无邪明面上不曾理会那些,但终究是在她心中梗了一根刺。
这根刺,别人恨不得推波助澜,助力扎进她的五髒六腑,将她从后位拉下来;可郑家人断不能成为当中的一员帮兇。
郑淙心中苦涩。
她不明白。
她不知道郑无邪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上辈子阿泠死在冀营,郑无邪反手便利用她的身世。
将她是安阳公主私生子的消息,散布出去。
开始他不明白,她为什麽要这样做。
后来才知道,她一开始就隐瞒了她知道阿泠生父是李叡的事实。
她等阿泠血洒冀营,再冷酷地告诉李叡,他得到天下又如何,还不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深受打击的李叡,撤军出羊谷,放了郑家人,让关内独立出去……
阿泠若同卢妃走得太近,他担心姑姑会直接仇视她,再丧心病狂地暗中对她做些什麽。
郑淙想告诉她一切,但又不忍看到她因此伤心。
犹豫了一会儿,郑淙还是选择不说。
这一世,只要改变了一桩事情,后面的一切都会随之发生改变。
届时,阿泠的身世就永远都是秘密,也不会成为她生前死后遭人病垢的存在。
兄妹二人谈心至夜中,翌日,在报晓鼓响起之后,郑泠去了卢妃殿中。
长福宫中,娇憨的圆脸贵妃,正懒起画峨眉。
她瞟了一眼镜中倒映的郑泠,见她逗弄婴孩,翦水秋瞳,眼波蕩漾,朱唇浅笑:“能得你这个姊姊这般关爱,珩儿他可真有福气。”
三个多月大的小皇子-李珩,安安静静躺在摇篮中,睁着大澄澈眼睛与郑泠四目相对,偶尔咧嘴一笑。
郑泠趴在摇篮边上,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竟想起来上辈子自己那个胎死腹中的胎儿。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陈杂,连多看一眼李珩,都觉得是罪孽。
她起身到卢妃身旁,眉头紧蹙。
卢妃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搁下粉黛,拉上她的手:“你这手怎麽这样凉?怎麽了这是?”
郑泠望着这个容貌并不惊豔,但性情异常温柔的女子,佯作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卢妃轻柔地揉了揉她的手指,关切道:“虽然比不得皇后与你两重亲,到底我也算是与你说得上话的交情,你若有什麽事,不妨直说,能帮得我一定帮。”
见她上鈎,郑泠叹了口气:“说到福气,我昨夜梦见文殊菩萨托梦,也不知是福是祸?”
卢妃越发好奇:“菩萨托梦,自然是福。你说说看,文殊菩萨给你托了什麽样的梦?”
郑泠缓缓开口:“菩萨告诉我,近来两个月内,宫内宫外将有时疫发生,让我多多注意,早做应对。我也不知这是否为真?本想将之告诉舅父,又恐这只是一个梦,若是大惊小怪,因此惊扰了日理万机的舅父,那我真是罪无可恕了。”
卢妃自入宫后,便承宠不断,李慜也会同她说些朝堂政务。
时疫一事,她前天听李慜说起过,十里之地,感染者十有八九,最严重的的当属老人小儿,一旦染上,治无可治。但那是在剑南一带发生的事,离京城隔着十八万千里。
为了避免人心惶惶,这一桩远在千里万里的事,李慜勒令朝中上下不得外议。
她看了看郑泠,深知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朝中的郑家人,必然不会对一个小姑娘说起这样沉重的政事。
但她却能说出如今天下的一个要事。
卢妃心惊胆战,越发深信不疑,觉得这定然是菩萨托梦,于是便道:“能得菩萨托梦,必然是上苍保佑,是福事。既然你怕陛下怪罪,我便替你去同他说,为了长安内外的黎民百姓,也要让他早做防範。”
郑泠见她一脸沉重,便知她是听进去了,由衷道:“娘娘心善,见不得百姓遭难,菩萨会保佑您和八皇子福寿安康,无灾无病。”
卢妃有了孩子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成人,如今对这件会危及孩童的时疫,严肃以待,放在了心上。
当日夜里她便向李慜提及,说是自己得菩萨托梦,要他早做长安的防範。
李慜怪异地瞧了她一眼,笑她:“剑南道的时疫,再如何,也传不到长安来吧。况且那边的时疫,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朕看你就是生了珩儿之后,老是胡思乱想。”
卢妃眼波流转,倚在他怀中,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是菩萨托梦,岂有不应之理?就当是为了给我们的珩儿行善积德,多一事也不会有什麽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