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红尘(125)
心爱之人的撒娇,世间没有人抵挡得住,李慜紧紧搂住她,也将之放在了心上,隔日朝会便着重提了此事,让长安上下严防死守。
住在麟德殿中整理母亲遗物的郑泠,听到了这一则圣意,略微松了半口气。
只要长安无时疫,小李珩就不会因此感染病没;他能够安然度过五月,一切就都将不一样。
这一年的夏天,着实是个多事之秋。
她又想起来,也是这一年夏,她照例去母亲的封地青州,而后遇到了被蝗灾旱灾所迫,闹事起义的乡民,她由此被扔下河中祭祀。
当初之所以朝中久久没有作为,无人前来安抚那些灾民,全因卢妃薨逝,陛下伤心难抑,戳朝三日。
后面还是大伯父在一堆堆积如山的奏章中,看到了青州的奏章,才让阿兄赶了过来。
虽她被阿兄及时救起,大难不死,可她自此封闭自己,回去之后,于护国寺静养,数月不敢见人,以至于错过了夏昭给她寄送的求援信。这让一直苦苦等待自己能够帮她的夏昭,在六月受到继母的诬陷,受尽家法苛责,失信于夏父,被赶出夏家;令她误会自己见死不救,令她恨极了自己。
郑泠揉了揉眉心,是了,如今还有夏昭这件尚未发生的事待解决。
万幸,她重生的时间刚刚好,事情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思及此,她立刻安排了人护送自己,连夜赶去洛阳,将此时的夏昭,接来长安。
如此,她不在洛阳夏家,无论她的继母是否会在六月滑胎,就都赖不到她的头上。
洛阳红
第六十八章
人间四月,芳菲开尽,洛阳的牡丹却开得正好。
街头巷尾,夹道两旁,凡是有人迹落足的地方,各色鲜妍的牡丹次第花开,开得灿烂无比,热热烈烈。
天刚露白,市集中凡排得上名的各家花铺之中的上品牡丹,皆被花匠运送进洛阳刺史府-夏家。
十车花卉,怕磕着碰着有所损毁,耽误了东家的牡丹宴,匠人小厮们小心翼翼,足足卸了一个时辰。
一场牡丹宴,即将在洛阳刺史府-夏家,盛大举办。
刺史夫人却瞧着这些送来的姚黄,魏紫,豆绿,赵粉,总觉得成色不够绝色,便随口说了一句:“这些不过尔尔。”
她身旁的仆妇-何嬷嬷见她如此,眼珠子一转,谄媚献计:“夫人莫恼,这些不够看头,府上倒是有一株极品‘洛阳红’,足以豔冠群芳。”
“你说昭儿院中那株?”
何嬷嬷笑道:“是呢,大娘子悉心栽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宝贝。前些日子,老奴路过佳期院,见到那株老桩,花开百朵,枝繁叶茂,确是比城中这些花匠养出来的更显雍容。”
刺史夫人抚摸着一片叶子,微微皱眉,“那株洛阳红,原是她母亲的陪嫁,得她母女二代人养护至今,成色极佳,被视若珍宝……再说了,前两日,她刚因那株洛阳红与晗儿有过争执,如今被罚禁足,如何肯轻易让出。”
何嬷嬷宽慰道:“夫人,您是当家主母,今日为府中操持盛宴,借她一株花,也是给刺史长脸面,她若是个明事理的,岂有不借之理?而且两位娘子不过都是孩子,孩子之间偶尔有争端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是两姐妹,哪能置气这麽久。”
听罢,刺史夫人也认同这个理,便采纳了这个提议,吩咐仆妇:“也是,既然如此,就由你去同昭儿说,她若不肯借,便算了;你切记不得与她起争执,老爷最不喜府中不睦。”
“是,老奴知道了。”仆妇带着夫人的命令,转身去了佳期院。
*
佳期院中,夏昭正在罚抄《女则》。
丫鬟在庭院洒扫,听见叩门声,以为是今晨来人送早餐,连忙前去开门,只是打开门后,见到是夏夫人身边的心腹,一张小脸立马垮了下去:“何嬷嬷来此有何贵干?”
何嬷嬷一改在夏夫人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此刻身后簇拥着几个丫鬟,气场昂扬,对着小丫鬟神气道:“奉夫人之命,来向大娘子借花一用。”
小丫鬟惯常受何嬷嬷打压,看见她只觉来者不善,但却并不露怯,毕竟自己是佳期院的掌事,是大娘子身边唯一的助力。即便是怕,也不能显露出来,长了他人气焰。于是她挺起小身板,展开双臂挡在门口,仰起头质问:“借花?这可稀罕了,偌大个夏府,什麽花是我们有,你们没有的?”
“巧了不是,今日牡丹宴,还差一株压轴的洛阳红,正好这里有。可惜了名花生于此,寂寂无名,夫人心善,不忍见名花就此糟蹋,便让我来取花,为其扬名。”
小丫鬟一听,脸色大变,义正言辞道:“这株洛阳红早已栽进院中泥土多年,生根于此,若是强行移走,只会根损花伤,没半点好处。”
“与你个丫鬟费什麽话,起开,大娘子在哪?”何嬷嬷不耐地挥挥手,身后的四名丫鬟立即上前,将小丫鬟架开至一旁。
外间吵吵囔囔,一字一句,皆清晰落于夏昭之耳,以至笔下端正的字迹,已经逐渐笔走龙蛇,乱成一团。
字乱,心更乱。
她的心田脑海,不断浮现自三岁起的种种。
自继母进入夏府之后,父亲眼里只有继母,逐渐忘了已故的母亲和自己。
后来他们又生了个女儿,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她却像个外人,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她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才让父亲对她疏远,于是学着去亲近妹妹夏晗,陪她玩耍,给她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