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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岫(31)

作者: 长衿酹江月 阅读记录

久矣,才听他戏谑笑言:“这般狠戾,你还真是像她。”

岁宁甩开他的手,冷声道:“只要二公子想,自有千百种法子让徐晔死在前往竟陵上任的路上,可你当初不曾这麽做。”

“住口!”陆宣收了笑意,厉声道,“此事休要再提,兄长不会準我动手的。”

岁宁也不再多言,为旧主报仇一事上,她也不再寄希望于陆宣了。

他算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忠良之士,但是在家族利益面前,什麽都是可以让步的。

①比部:魏晋专司稽核簿籍的部门。

歧路少人行,自向荆州去

“连徐氏的人都敢动,陆延生你到底发的什麽疯?”

木质鞭杆应声抽下,在陆宣的背脊上生生留下道血痕。

今日,那矜贵自持的玄学名士不执紫竹缂丝扇,改拿鞭杆了。

陆宣背对着他,纵是将牙咬碎了也不曾痛呼出声,言语中也不见悔改,只问:“父亲也知晓了吗?”

陆灵远手握着鞭杆,走到陆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自然不知你做的那些手脚,可你是怎麽个脾性,没人比我更清楚。”

陆宣不知死活地笑道:“他是被尚书左丞检举弹劾的,与我有何关系?”

“不思悔改。”陆灵远握紧鞭子的手背青筋凸显,紧接着又是一鞭落下,打得他跪倒在地。

“与这样的世家交好,却还自诩清白,不觉得可笑吗?”

陆灵远不曾回答,只叮嘱他:“你同张家女公子的亲事,族中已经定下了,成婚之前,你最好安分些。”

陆宣低头紧攥着衣袍,颤声道:“我......自然知晓。”

陆灵远点了点头,问道:“至于跟在你身边的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宣道:“她素来尽心尽力替我办事,未尝有过什麽过错,谈何处置?”

“几次三番教唆你,还不算过错?”

“长兄自称了解我,难道不晓,我岂会容旁人教唆?”

陆灵远道:“待你成了家,未来的夫人未必就容得下她。”

“我与她之间,并非兄长想的那般......”

“够了,不必再说。”

陆灵远擡手召下人过来收起了戒鞭,又道:“若你狠不下心,我倒是不介意替你解决。”

“长兄。”陆宣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欲上前拦住他,却反被一衆仆役拦下,眼睁睁看那道身影走出了鸣鹤轩的正门。

红日西去,亭台楼阁笼罩在薄暮之中,一片死气沉沉。

直至那女子削痩的身影出现在檐下,这暗淡的天光才显得明媚了几分。

陆宣看向门口踟躇的身影,微微张了张口,却久久未言,不敢唤她进来。

“听闻二公子受了些伤,我来......看看。”

岁宁端着药盒走到他身侧,声音却有些发哑,似夹杂了些许委屈。

“不妨事。”陆宣云淡风轻地笑着,宽慰道,“我兄长哪回下过死手?不过是拿戒鞭吓吓我。”

“那便好。”

“听人说,我兄长今日去了容雪院。”

“嗯。”她低着头,瞧不出什麽情绪。

陆宣问:“他是不是同你说了什麽?可有为难你?”

岁宁将药盒搁在桌上,闻言怔愣了许久。想起那位贤名远扬的长公子,在外人见不到的地方,却如豺狼野兽般,使人避之不及。

“关于延生和你,京中素来流传些不好的传闻,想来女郎也略有耳闻。”

“可延生的心思落在你身上,难免他未来的新妇不会在意。”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劳烦你吃些苦头了。”

陆灵远不过赏了她几句话,以及一碗不明的汤药。

不过寥寥几句,却又字字都是敲打、威胁。

那时她惶恐地以为自己死到临头。

幸好,只是碗避子的汤药。即便此生无子息又何妨?反正她也从未喜欢过陆宣。可她到底还是因着莫须有的流言,受了这凭白无故的折辱。

陆宣问她:“怎麽了?为何不说话?”

她摇摇头,“没什麽,大抵还是些让我劝你之类的话。”

远近亲疏,岁宁尚且拎得清。陆宣可不会为了她,与自己的兄长反目成仇。

“只是......这般?”陆宣自是不幸自家兄长手段会这般柔和。

岁宁鼻子一酸,眼眶微热,她仰起头扯出一抹笑,道:“我替二公子挡了多年的桃花,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所幸从今往后都不需要了。”

“嘁!”陆宣笑骂道,“说得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如果......”岁宁谨慎开口,“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不想再过这些谋于算计的日子了,二公子可愿意放我离开?”

他淡然道:“你纵是不替我疲于奔命也成,还担心陆氏养不下你吗?”

岁宁深吸了一口气,重申道:“我说的是,离开陆府。”

陆宣神情突然严肃,“你一个女子,想跑去哪儿?万一成了别人的口粮......真当我是说笑的吗?”

“若是出了什麽事,想让我去哪儿寻你?去人肉锅里寻你吗?”

他习惯以此戏谑的语气诉说关心,天塌下来的大事到了他口中都能变成玩笑带过。

可岁宁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逃离这座樊笼。

对上陆宣探究的目光,岁宁平静开口:“我不过,说说而已。”

“既然二公子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于是那似浮云一般的身影,又在玲琅环佩的碰撞声中,渐渐远去。

徐氏如蛀虫一般,将库府啃噬得亏空,却因几个世家大族联合作保,徐晔只被罚了俸,贬去了荆州义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