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岫(44)
陆宣又道:“说来也巧,我府中有位谋士前不久也到了平阳,如今倒不见了蹤影,不知二位可曾见过她?”
闻言,王忱不动声色地瞧了宋聿一眼,后者搁下茶杯,悠然道:“陆府门客如云,不知陆二公子说的是哪位谋士?”
陆宣道:“是位女子,宋公子认识的。”
宋聿面不改色答道:“我与思慎兄不过在平阳驻留几日,何曾见过她?”
陆宣又打量起他的神色,追问道:“宋公子不会有意扣留了我的人吧?”
“你的人?”宋聿仿佛听到了什麽玩笑话,“陆二公子若有閑心,大可在江州掘地三尺地找,何必来问我?”
“岂敢?”陆宣笑意讥讽,“届时在宋氏与姜氏的地盘上翻出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便不好收场了。”
宋聿嗤笑道:“历来栽赃构陷之事多了去,熟知是不是有心之人嫁祸于我?”
关于内情,王忱略知一二,一时分不清这二人是在争利还是在争那个女子。
陆宣笑道:“宋公子说笑了,我如今驻守江夏,防着内外忧患,自然是没那个閑心的。”
“既如此,便不耽搁陆二公子的时间了。”
此话一出,无异于逐客令。宋聿倒尽了壶中最后一杯茶,也没什麽心情与之閑聊。
岁宁的去向,他猜出了个大概,便起身请辞:“那便不多叨扰,但愿下一次见面,不会是兵戎相见。”
宋聿淡笑道:“这说的什麽话?若真的兵戎相见,除非荆南的商道你不走,那二成的盐利也不要。”
此言一出,气得陆宣拂袖而去。
隔间的门刚合上,王忱便端不住了,要维持这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形象可真难。
他朝门外啐了一口,“陆宣此番耀武扬威而来,亏得你还有閑心出来接待他。”
“不来送一送客,万一他赖在武昌不走怎麽办?”宋聿静坐着饮茶,如同隔岸观火,“且容他猖狂,抢了庾氏的地盘,届时自有庾氏的人治他。”
王忱有些好奇:“话说,那日在谒舍见到的那位女郎……莫非你真藏了他的人?”
只听他悠哉开口:“良禽择木而栖,陆氏留不住人,难道还成了我的过错?”
王忱不可置信道:“这麽个麻烦的人物,你都敢留?”
从前在陆府,他也只敢远观罢了。
榴花已谢,木槿争芳。
姜府的后院内,有二位女子閑在花架下乘凉,消暮暑悠长。
常侍奉在岁宁身侧的婢子,名唤泠云。是宋聿派来盯着她的,美其名曰“看顾”。
一整日,热风伴着蝉鸣无止无息,院中间歇响起翻书之声。
泠云坐在一旁为岁宁扇风,突然说起:“公子许久不曾来看过女郎了。”
岁宁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好似将她当作了被豢养在后院的姬妾。
“他忙。”敷衍解释了一句,岁宁便继续低头看书了。
泠云又道:“女郎閑时,也不去瞧瞧公子吗?”
岁宁支着下巴,微微笑道:“不若你代我去看看他?”
泠云道:“公子吩咐过,我得寸步不离守着女郎。”
见她这般固执,岁宁叹了口气,甚至于有些烦躁。从前总过着殚精竭虑的生活,许久不曾有过这样长久的閑暇。迄今为止,已在安陆城待了两月,她总不能一直蜷居在此处吧……
她只能从旁人的口中知晓陆氏在边境的捷报,对武昌郡以外的局势更是一无所知。
宋聿每日朝出暮归,总是会避开她的目光。
他貌似还未是些生气。
直至有一日,岁宁在姜府见到了一个与宋聿生地极像的少年——宋氏二公子宋攸。
那少年一下马车,便直奔前院而来,伏在林老夫人膝上哀怨,哭诉他在空桑院的日子过得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岁宁立在檐下不远处,跟看戏似的,听得津津有味。
又一个被姜夫人逼疯的孩子,躲到到外祖父家来了。
与宋攸一道而来的柳莺,见到檐下的素衣女子,不由得瞠目结舌。她迟疑走近,“稚容,你不是……不是已经……”
“已经什麽?”岁宁眯着眼打量她,耐心候着她将宣之于口的话。
“没……没什麽。”柳莺缓过神来,还是将心中的疑惑咽了下去。
岁宁笑了笑,替她说道:“已经死了吗?”
柳莺连忙摇头,她哪敢说出这番得罪人的话来。
没理会身后的泠云,岁宁径直走向柳莺,“许久不见,要一起走走吗?”
当年也算在同一屋檐下共受搓磨,只不过宋二公子素来乖顺,是以空桑院要比常青院好待些。
柳莺回头看了看那位尚有万语千言哭诉不尽的二公子,才应了下来。
二人便相并往芳丛中走,只余一个泠云远远跟在后头。
柳莺正犹豫着如今该如何唤她,便听她主动提起:“我如今换了个名字,叫岁宁。”
岁宁又问:“二公子怎的也在建康待不下去了?”
“这……我哪敢说啊?”
“又不是在宋府,怕什麽?”
柳莺便附在岁宁耳边,小声道:“二公子心悦乔家女郎,夫人却相中了何氏的女公子,若非我劝他到姜家来,他此刻怕是早与乔家女郎私奔了。”
“……”
“再者,我也同他说了,长公子尚未娶亲,哪就先轮到二公子了呢?”
想到某个人的脾性,岁宁有些幸灾乐祸,恐怕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她又道:“再与我说说宋府的事吧。”
柳莺所言,无非是宋氏新修了什麽园子,姜夫人为二公子办了几场赏花宴,总之,哪一场都没邀到乔氏女郎。宋氏好不容易替二公子在朝中安排了个閑职,他这会儿直接不干,跑到江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