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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前夜(46)

作者: 时从今呀 阅读记录

赵牧当时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只在心里笑了笑:人都走了那麽久了,还来说这些作什麽?

赵湛平在赵牧心里的形象,和赵二心里的完全不同。

赵牧心里的赵湛平,并不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相反,他是处心积虑,血腥残暴的代名词。

赵牧后来想,或许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赵湛平前后两段截然不同的爱情。

爱情对人的塑造力,触目惊心。

赵湛平是情种这件事,赵牧从小就知道。

他小时候就很奇怪,怎麽他的母亲宁愿偷偷亲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也不要他父亲碰。

后来大一点了,赵牧才知道他父母之间是真正的方锅配圆盖。

阮枝是喜欢女人的,赵湛平对她再用心良苦,她也掏不出热乎的五髒六腑来送给他。

赵牧五岁的时候,很想,很想要一个弟弟,那时候他们一家都还在美国西海岸,他的母亲撑着手在露台上看书,笑了,念了句好听的诗:“阿牧啊,你知不知道,短歌微吟不能长。”

赵牧的母亲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阮枝。

阮枝最喜欢的诗句是:短歌微吟不能长。

她说这是两千年前,一个叫曹丕的人写的。

一九六七年的晚秋,纽约举办了一场着名的脉沖星会议,惠勒公开了“黑洞”命名。

赵湛平在那次议后聚会上第一次遇见阮枝。阮家的女人,怎麽说——魅力都大得很。赵家是一些科研项目的支持家族,赵湛平便出席了那一场聚会,他那时只有二十二岁,是个刚刚接手赵家生意的毛头小子,阮枝只有十六,一见钟情的戏码又老又俗。阮枝是只小黄茧蝶,就这麽飞到他心头去了。

阮枝后来和赵牧谈起过这件事情,她说要是她一九六七年的秋天不去凑那场热闹,没準这辈子还逃得过去。

阮枝去那场她完全不相干的聚会,是因为她姐姐的朋友——不对,应该说是因为她的暗恋对象。

阮枝的暗恋对象是个天文学的高材生,华裔,年纪很轻就加入了世界顶级的物理科研组,她有一位在业界名头很响的老师。

阮枝毫无疑问是美的,不然不会迷倒赵湛平,最关键是,她一身沖撞的气质。

这在阮家人身上很常见,既狠辣又温柔,后来阮枝这一身气质也渡到了赵牧身上。

阮枝起初,并不把赵湛平放在眼里,她还那麽小,有情投意合的对象,不鹹不淡只把赵湛平拒之千里。赵湛平倒也忍得,认真和她磨了几年,磨到了阮枝大学毕业,两个人处成了个朋友情分。

赵湛平那几年一直很老实,从没露出什麽张牙舞爪的企图,把聪明的阮枝都给迷惑了。

阮家的人,做梦也想把阮枝那不安分的心思揉碎掐断,小女儿喜欢女人,这是阮家自封的家丑——家丑不外扬,那就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正好有个门当户对的赵家来求亲,阮家求之不得,顺水推舟便把阮枝顺了进去。

阮枝被赵湛平诓到床上,就这麽被摆了一道。

后来赵牧知道,他的父亲很早就知道母亲并不喜欢他,但还是要占有她,因为他觉得,有他喜欢她就够了。

无可奈何,这是赵家偏执的基因。

畸形的婚姻煎熬着家庭里的每一个人,赵湛平,阮枝,赵牧。

赵湛平守着阮枝,情深义重到赵牧觉得可怕,从小他的父亲就教了他一课:不喜欢的东西不必看,喜欢的一定要占有。

后来有一年,赵牧六岁的时候,阮枝带着他逃跑过,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去追她年轻时暗恋的那个天才对象,要和她一起跑到苏联去。但是半路上就给赵湛平抓回去了,此后被看得很严,才小半年时间,阮枝就疯了,从湖里跳下去,捞上来,全身都被湖水泡得泛白。

当时赵湛平抱着她,不停碎碎念的样子也像一个疯子。

七岁的赵牧想走过去冷静地告诉他父亲:赵先生,你爱的女人已经走了。

但他站在树下面,看着他的父亲母亲,一动不动。

这段记忆对赵牧的情感沖击很淡很淡,淡到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在难过些什麽,但对他的人生却有长达几十年的深远影响,甚至给他后来的很多选择,提前铺上了底色。

陈晚出现在赵湛平身边的时候——

赵牧的反应其实很单调,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赵湛平没有在他母亲身上获得的东西,现在,有另一个人可以给他了。

第二个是:连赵湛平这样病入膏肓的疯子都有可能接受另一个人,足见世界上一切留有余地的事情都很危险。他安静地想,恐怕只有把人困至绝境,才能在万险之中唾手得一点甜。

当年赵湛平第二次结婚,并没有通知儿子,一声不吭就把陈晚娶回去了,赵湛平倒也没觉得有什麽不对。

本来娶妻就是赵湛平自己的事情,赵牧同意他要娶,赵牧不同意,他也要娶。既然沟不沟通都是一个结果,那不如把时间和精力都省下来,毕竟他们俩都不是閑人,忙的地方多着呢。

赵牧也极少插手赵湛平的事,一来是没什麽兴趣,二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他很明白赵湛平的事情难以轮到旁人插手。

赵牧头脑好用,天生做生意的料,他从十五岁起就能独自处理不小的生意单子了,在他看来生意不过是利益转换成数字,冰冷好计算,远比感情简单。

赵家的人认死理,也长情,阮枝死后多年,仍然在赵湛平心中占着一个位置。

赵嘉柏是赵家的老小,也是赵湛平四十几岁得来的宝,自然要什麽给什麽,有什麽给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