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夜(53)
梁慎回国做律师合伙人,接的案子其实不多,但都是一个类型,就是上层玩过一圈新鲜的玻璃渣们有天想通结婚了,用自以为是的笨拙棱角硌到人鲜血长流。
梁慎还没有离开学校就一头扎进了欧洲同性律法,捯饬了七八年,大大小小的离婚案过到他手上,一摸就知道有没有胜算。
在他看来,当初接赵二的这场官司,胜算有八成。
那就意味着丰厚的报酬也有八成。
梁慎顶着走在路上被套麻袋的风险都要硬着头皮和权贵叫板,真不是善男信女的心思泛滥,他就是为了钱。因为小时候实在穷怕了,说是ABC,但一大家子在旧金山的生活,并不是妈妈应付远房亲戚的那种风光,最难的时候,书都差点念不成。
因为纯粹的欲望,他这几年过得很简单快活。虽然在美国的时候,梁慎就已被人用枪指着头警告过不止一次,但他还是沉迷于分隔两个人的关系。用这种最拆心的方式,去击败他曾经认为上帝都偏心的那一种人。
他挨得打多了,甚至有了经验,想给自己买个高额保险当作退路。朋友知道他的行当,都没敢做他这单买卖。梁慎也不强求。他是玩得起的人,赵牧这一顿打,不过是要他用多几个小时的时薪养回来而已。
工作是要讲时薪的,梁慎对这一个报酬的概念根深蒂固。按这个来算,虽然官司并没有开打,赵二也应该给他付不少劳务费。
他分秒必算,赵二要是扛得住,他以后得把这钱要回来。
前提是,赵二要和他一样扛得住。他得祈祷这件事。
梁慎思维缜密,他大概知道,赵二如果不在赵家,很可能就在他的老同学沈致彰那里。
而沈致彰,早已经病入膏肓了。赵牧找错了报複对象,以为是他和赵二里应外合,把人放跑了。
梁慎都知道。
但他不会说。
他只是笑。
chapter37
沈热白着脸赶到南区的小相馆时,海藻的长发全粘在脸上,鬼一样,白森森的可怖。
“我弟弟在哪!”沈热歇斯底里地提着门口保镖的衣领,是要杀人的口气。
保镖拨开她的手,不卑不亢:“沈小姐,我们先生在二楼等您。”
沈热踉跄地沖上二楼,看见角落的麻袋里装着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扒拉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戴眼镜文质彬彬的脸,被迷晕了,手段颇有些高明。
“我弟弟呢!”沈热往后毒了一眼,胸口剧烈起伏,她从收到精神病院的消息起就有不祥的预感,几乎有些站不住。
狭窄房间另一端男人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字,没擡头,电脑滢白的光打在他眉眼上,勾出一段冷,“我还想问问沈小姐这个问题,精神病不在医院里关着,瞎跑出来晃什麽?”
“我弟弟呢。”沈热站在原地没动,入神地想着什麽事情。
“我说过吧,还有下一次,就别想让他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桌子上放着一只被赵牧拆开的手表,电脑屏幕上的圈转了足足一分半,才终于跳出一个红点来。卫星图上的建筑群很明显,红点就在黎城南面的郊区,没动,一直没动。
赵牧松了领带,然后又开始解衬衫袖口,弯着嘴角阴森森笑了一句:“原来在这儿。”
沈热沖过去看小书桌上的电脑,吓得整张脸都变形了,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已经绝望到头了。
她说:“阿烈。”
沈致彰抱起赵二,用袖子给他擦嘴角的的呕吐物,丝毫不嫌弃,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他这辈子最珍贵的收藏品。
“苍苍,你怎麽还是在发抖,是不是火不够。”
赵二赶忙抓紧沈致彰的胳膊,摇头,衣服吐髒了,让他把他换个地方。
沈致彰乖乖听话,把赵二挪到了火边。
脚上的链子哗哗啦啦的沉重。
赵二受不住黑烟,一声一声地咳。
沈致彰翻出一截还有破布形状的麻布烤干,跪着铺在赵二腿边,边铺边像小孩子一样念叨着家族的秘密:
“苍苍,这个服装厂是我们沈家最后一份自己的家业,我姐姐当初为了保住它,把自己卖给了舅舅,半年后,它就荒废了。
“那时候我想,既然它都荒废了,姐姐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可是姐姐说,要等舅舅厌烦了她,她才能回来。可能还有一个月,可能还有半年,也有可能是五年,还有可能是一辈子。
“我从十五岁就很讨厌自己是弟弟,不是哥哥,为什麽我不能让姐姐想回来就回来。后来我知道了,不是因为我是弟弟,没有力量保护姐姐,而是因为我窝囊,我躲在国外十几年不敢回来。所有表面上瞒得密不透风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敢回来。
“我姐姐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会给人吃糖,也会给人开枪。她的糖全给了我,枪给了我舅舅。但我不想再吃她的糖了,我全身都要被蛀虫蛀空了,我想吃她的子弹。她舍不得,所以我自己来。”
赵二缩着脚坐在泛热的麻布上,看见沈致彰一桶一桶地翻出藏起来的柴油,按这个储藏量看,至少是半年以前就準备好的,这不像是一个神经病能有的谋略。
“我从医院里逃出来,其实不难,难的是把你从赵牧身边截走,”沈致彰一点一点地往围成一圈的木头和潮湿破烂上浇柴油,“但我还是做到了。”沈致彰笑了笑,“很久以前我就可以做到,现在我也能做到。”
赵二身体抖得像筛子,一动不动看着走火入魔的男人,他想起了一点关于沈家的事情,如果没猜错,他是沈家的二公子,他口中的姐姐,就是沈家那个八面玲珑的主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