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讼师日常(48)
持剑人一袭夜行衣,脸上蒙着黑色面罩,露在外面的两点招子里透出浑浊的老气:“一字诀?用得不错。”
被轻而易举看穿了招式。
长锋笔在陈喻五指间转过几圈,看似花里胡哨,全是杀机。
陈喻眯起眼:“我也觉得不错,还以为要炸死你了。”
持剑人说话声似隔着雾:“竖子狂妄。”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消失在原地。灵纹光芒之上,刀光剑影里闪过青电红火。
持剑人修为不俗,一招一式里比方才更加强劲狠辣,气力中带着上位大能的蛮横压迫力,砸得陈喻手心发麻。
陈喻艰难分出心力,向柳宿发出求救信号,嘴上不饶人:“前辈,临场部也不是吃素的,能查到这里,我劝你束手就擒比较好。等我们人多了,围殴你一个,你下场就不太好看了。”
他一点儿没觉得以多欺少无耻。
持剑人笑声怪异:“临场部该学会估量估量自己的斤两,一个刚晋升元婴的小家伙也敢嚣张至此。你大可猜测,是你的同伴快,还是我的剑快。”
剑势迅猛如暴雨。
陈喻写到一半的字被劈碎,倒退的脚步颇为狼狈。
施展阵法的姑娘不断放出灵力,从阵中浮上来的灵力涌入陈喻体内,陈喻咬牙写下“防”字躲过下一道攻击,却防不住第二道。
他很久不曾这般难堪。
一字诀成了薄薄宣纸上孱弱的字体,每一剑都能将之撕毁。
怎麽会……
这个人了解一字诀,也懂如何破解一字诀。
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可一字诀在仙门堪属冷门,整个仙门也没有几本一字诀的典籍,所以,成千上万的修士里,未必挑得出十个人仔细看过一字诀的构造。
到底是谁?
持剑人向下一挥剑,抖落字诀破裂时炸开的灰尘。
他慢条斯理地朝陈喻走来:“这个招数没用,你有其他的吗?”
陈喻平複呼吸。
他甩了甩手腕,被剑锋割伤的手指本就沁出血珠,甩动间伤口完全破裂,血珠滴落在长锋笔上,绵延不断向下淌去,浸湿了笔头的秋山灵貍毛。
不需要其他任何招数,再来一次。
就算是不能在这次抓捕归案:
第一,熬到柳宿援救。
第二,至少挺过子时。
等过了子时,归一诀意义消失。
他提起笔,秋山灵貍猫浸满的赤红将将滴落。
“林姑娘。”陈喻记得第五人叫林歌,“离开这里,你活下去,就是我赢了。”
林歌踌躇道:“可是……”
“可是她走了,就没人维持你脚下的阵法。”持剑人朦胧的嗓音上挑出讽意,“没有阵法,一息之内,我必杀你。”
“不见得。”陈喻侧过脸,“林姑娘,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烦请回避片刻。”
林歌仍是犹豫。
陈喻笑道:“我知道,你是阵法师,可以在抽身后让阵法维持半柱香的时间,对吗?”
阵法中心的姑娘一咬牙,把竹杖直直捅入地面,暂时维系阵法的运行,目光艰涩地瞥过陈喻的背影后,往反方向逃离。
血珠凭空画出痕迹,陈喻的衣袍由灵力震蕩开。
一剎那,风起,云动,月明。
冷白的月光下,赤色的字痕有着残酷的热烈。
陈喻熟练运用的字诀不够多,眼下的字诀手生至极,能发挥几成能耐全凭造化。
“不自量力。”持剑人冷哼,爆开的剑气扫平树枝高出,碎枝残叶纷纷扬扬,来不及落地被绞得粉碎。
恰是一阵劲风,枝叶碎屑迷眼。
一柄轻剑,化出的巨影重逾千钧,朝陈喻兜头砸去。
“无”字初成。
陈喻眼底平和,碎屑静止。
“无”字死寂无声,如死亡的阴影无限扩大。
灵力蒸发、剑气消弭。
陈喻眼前发黑,吐出一口血来。他扶着昏沉的头:这回托大了,差点让自个儿无了。
他大力摇头,攥住清醒,五指一握,野蛮地收缩“无”字大小,又轻巧一弹指,血色的“无”字似幽魂浮影,眨眼来到持剑人面前。
持剑人收回剑影,灵剑刺出,却一寸寸蒸腾在血色的字迹里。
“你输了。”陈喻道。他身体难受,提不起兴奋劲。
持剑人维持刺剑的动作。虚握着剑柄的手触碰到不稳定的血字,皮肉顿时散去一层。
他没有感情地笑了一声,而后大笑、狂笑。
“小子,你应该用这个字直接刺进我的心髒,这样你才算赢。”持剑人用血肉模糊的手指了指自己左胸口,“临场部讲究活捉嫌疑人,你们优柔寡断,必然会输。”
如击石火,似闪电光。
阵纹光亮瞬间熄灭。持剑人闪身而来,穿过字形溃败的“无”,左肩大半血肉湮灭。
他似无所觉,右手凝聚的灵剑扎穿陈喻的右胸膛,以不可抗拒之势,逼得气力将无的陈喻一退十余尺。
等陈喻反应过来,皮肉破开的噗嗤声从他背后响起。
子时过。
第 28 章
飚出的热血溅入陈喻的眼睛,灼烫得让他有了失明的错觉。
“对不起。”林歌咳着血,“我……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对不起……阵法坏了,我担心……”
林歌死了,在子时最后一息,死在了陈喻背后。
陈喻耳畔“嗡”的巨响,掩盖住他所有的听觉。
一个,又一个……
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空白的嗡响中,“砰砰砰”的跳动声撞击着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