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竟屈居人下(106)
绣坊已经关门了,让绣娘们都去了别地。
但傅夏哪有什麽地方可以去的,颠肺流离了几日,好在是找到了一间肯出宿住人的瓦房。
傅夏每日看着自己钱袋里所剩不多的银两叹气。
今日时,她早起拿了几支柴火熬了一锅粥,装盛在食盒里,再戴上防疫病的面纱,便出房去往医馆。
令她万万不想见着的局面还是有了———
亦儿患了病。
这疫病传染性极强且难医,医馆里的病人数不胜数,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让傅夏一直在忧心该从哪里找银子。
刚走到医馆门前,就听见屋里是惊天动地的哭声,有妇人的呜咽,也有男子的怒骂。
傅夏抓着食盒的手不禁紧了些,偏头望向身侧的一个医师,啓唇轻声问道:“这……怎麽了?”
她年纪小,又漂亮,医馆里的人对她的态度都比较好。
那位被她点中的医师回过神来,听她发问,叹了几口气:“哎,这疫病是真的折腾人啊。那两个正在哭的人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染了这疫病,前几天送来的,结果现在死了。那孩子才十岁左右的样子,真是……哎。”
傅夏听闻有些心惊,食盒几乎要落到地上,斟酌地问道:“这个病,小孩子很容易死吗?”
医师不以为然地唏嘘道:“别说小孩子,大人也很容易死呢……”他複又感慨起自己,“话说医师这个位置真是九条命都不够用啊……”
傅夏却再不顾及,脑中只回蕩着医师说的“小孩子很容易死”。
医师回神后,陡然见傅夏这副怔愣的模样,想到她有个弟弟也住在这医馆里,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找补道:“不过你弟弟情况很好!”
傅夏摇摇头,沖他笑笑,并不所答,进了医馆里。
此时那两个哭闹的夫妻已经被几位医师强行拉了起来,而后又有两个人擡着一个草席就要走出屋外。
妇人眼睛猝然睁大,肝胆俱裂:“你们还我儿子!你们要干什麽!”便是挣扎着要过去。
她旁边的医师拉住她,好脾气地解释道:“夫人,您的儿子死了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但他的尸身上有病菌,要焚烧才能避免传播。”
妇人简直像失了智,尖叫道:“不行!”
傅夏正看得入神时,身旁忽然有一个医师唤她:“你是来看望傅亦的?”
她赶忙转身点头应下:“是是是,我是来给他送粥喝的。”
医师噤默着望了她一阵,随后叹声道:“随我来吧。正好也有事要与你说。”
他虽说的模模糊糊的,但傅夏仍是心头不安,感觉会有十分不好的事情再次发生。
进了亦儿所在的屋子里时,亦儿还在阖眼歇息着,面若白瓷,似乎一碰就会碎。
在患病的这些时日里,他瘦了许多,能好好歇息的时候也寥寥无几,此时傅夏看见他已睡下,便不忍打扰,将装有粥的食盒轻轻放在一边。
医师让她坐下,并不避讳地开口道:“傅亦的病情很不好。”
傅夏心想:“果然,那个在门口的医师就是在哄她。”
她捏了捏衣角,道:“那还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回他啊?银子……我可以给的。”
医师避而不谈,继而问道:“你知道在这医馆里死的都是什麽人麽?”
傅夏有些懵,不知道为什麽话题突然跳到这里来了,问道:“什麽人?”
医师眸色暗暗:“没钱的人。”
傅夏:“……”她怔住了,也沉默了。
医师继续道:“其实这些我们一般是不说的,但跟你说了也无妨。这病传染力那麽强,怎麽没见富老爷公子染上过?”
“这病如果有钱,其实也好治的很,它只是要许多名贵药材而治。傅亦此时的情况还可以治,你若真想他好的话,就想想在哪拿钱吧。”
傅夏开了口,声若蚊吟:“我知道了。”
医师看了眼床塌上的亦儿,道:“好了,我先这麽多吧,你陪他喝点粥。”
傅夏应下了。
她半坐在床沿,亦儿睡的并不安稳,翻来翻去。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亦儿睁开眼,看见了傅夏的脸。
他微微啓唇,唤道:“阿姐……”
傅下收拾好情绪,从脚边拿起食盒,揭开盖子,道:“阿姐熬了粥,来喝点。”
亦儿摇头道:“不要,我好痛……咳咳……”便又是一团鲜血吐出。
医师说过这一疫病大概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还看不出什麽,只是咳嗽频繁了些。
而第二阶段咳嗽时会常常伴着鲜血吐出,这时还是可以治的。
但第三阶段吐出的血基本变成了黑红色,此时已然无力回天。
傅夏望了一阵亦儿,随后轻声道:“亦儿,你想治好这个疫病吗?”
亦儿愣了愣,回道:“我当然想啊,阿姐,你……可以吗?”
傅夏没有直言,面上神情不知如何猜测,似乎是心如死灰,又或许是坚毅。
她只道:“阿姐有办法。只要他……”她複又捧起粥,“你喝一些吧。阿姐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亦儿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接过了食盒。
傅夏给亦儿喝完粥后,提着空了的食盒先回了暂住的瓦房里。
瓦房里放着一面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铜镜,傅夏走过去,因多日操劳而显得苍白的脸映在上面。
她伸手抚了抚,她终于明白为什麽阿爹死后阿娘会有那麽大变化了。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阵,发觉还是与先前没有太大区别后才松了口气。